“總算是到地方了,一會兒去喝點?”


    “成啊,一會兒把東西抬進去以後,咱就去喝點,聽說青城魚不錯,得去嚐嚐。”


    “這次你請啊,上次你讓我帶的酒可沒給我錢呢?”


    “瞧你小氣的,這趟酬勞可是有五兩銀子,你還惦記那一百文呢。”


    大門外的車隊旁,正站著倆護衛,在院外等待頗為無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看著路過的馬匹,那瘦一些的護衛對著壯護衛使了使眼色,開口道:“這馬看著眼熟啊,是不是之前山裏遇到的那個。”


    壯護衛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又偏頭瞅了瞅被馬兒擋住身形的雲奕,搖搖頭道:“是有些像,不過肯定不是吧,山賊敢進城這不是自投羅網嘛,而且那年輕山賊雖然說不上帥氣,但也還算幹淨,不是這麽邋遢啊。”


    瘦護衛還在思索著什麽,這時院內走出一位年長的人,看打扮是府裏的管家,他朝著門外的車隊吆喝了兩聲,示意他們將東西搬進去。


    他隻得放下多餘的想法,著手和同伴一起搬運馬車上的箱子。


    牽馬走路倒也不慢,很快就走過了那高門大院的門口,路過時偷偷看了一眼,門口高懸的牌匾上,瀟瀟灑灑地寫著兩個大字——項府。


    帶著偽裝找到了城東小販跟他說起的那家客棧,名為“好客再來”,倒是個直抒胸臆的名字。


    店麵從外麵看著十分樸素,門頭門框都是沒有什麽花紋的裝飾,將馬兒先係在門外的柱子上,抬腳邁入店內。


    一樓大堂內沒有客人,店內倒是十分整潔,座椅櫃台酒櫃都是一塵不染的樣子,腳下的石磚地板也是結結實實,不鬆動也沒有髒汙。


    大堂的櫃台裏麵坐著一名中年男性,戴著圓頂小帽子,眉尖眼小,正聚精會神的看著什麽。


    隨著雲奕走到案前,那男子感覺到餘光中似乎有人影閃過,這才抬起頭來。


    看到雲奕沾滿灰塵的臉,他先是微微一愣,接著露出看上去很憨厚的笑容,開口說道:“這位客官您臉上這是怎麽回事?要不先洗洗幹淨?”


    說著他朝著屋內喊道:“娘子,打些清水來。”


    屋內傳來一聲粗獷的回答:“知道了,你個死老頭整天就知道使喚別人。”


    沒多時,一位身著束身碧綠色繡花長裙,臉蛋小巧,描細眉大眼的女子從屋後端著一盆水走了出來。


    剛出來就繼續使著粗獷的聲線說道:“你腰下長得那兩條白蘿卜棒子是擺設是嗎?”


    抬頭正看見站在大堂內案台前的雲奕,聲音立刻變得清婉溫柔,說道:“原來是有客人光臨呀。”


    男子有些尷尬,衝著雲奕笑了笑。


    用盆裏的水洗幹淨臉上的灰土,那男子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雲奕的樣子。


    隻聽見女子細微的嘟囔道:“哎呀,不是呀,還以為能賺一筆呢。”


    “客官您是要住店嘛?”老板開口問道。


    雲奕點點頭,又指了指門外說道:“我還帶了匹馬,你這裏能照顧嗎?”


    老板從桌案下掏出算盤,回答道:“後麵有馬廄,能照顧,客官你是要住幾天,馬兒喂什麽飼料?”


    “先住一天,馬兒喂精料,除了鹽巴,記得加些雞蛋。”雲奕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拿出錢袋。


    男子邊聽著雲奕的描述,邊劈裏啪啦的撥動算珠,聽到他說馬兒精料還要加雞蛋頓了一下,接著繼續撥弄。


    “客官,一共是一兩三錢銀子。”停下手上的算盤,男子說道。


    從錢袋裏掂量出一塊碎銀,將它放在案上,雲奕開口說道:“這一兩是訂錢,明天再補餘下的三錢。”


    男子笑著點頭將銀子收下,從桌案的抽屜內掏出一掛鑰匙,抽出一支交給他,說道:“客官您的房間在二樓西麵,西丁字號房;您在外麵的馬我一會兒給您牽後院去,您放心。”


    雲奕收了鑰匙,沒有直接去樓上房間,而是先離開這間客棧。


    走出客棧大門,他吹了聲口哨,隻見一隻狸花貓從隔壁屋頂伸出個腦袋,它輕盈地接用高低不同的建築邊沿,幾下就跳回了馬背上,然後跳到雲奕肩上。


    雲奕輕撫馬的脖子,又輕輕拍了拍它的下巴,然後帶著不聽往城裏走去。


    “老頭,你說他也不是通緝犯,幹嘛要藏著臉?”見雲奕離開了客棧,女子開口問道。


    男子從桌案裏的椅子上下來,活動活動身體,小聲謹慎的說道:“這咱就別管了,來咱這小店的多半是沒啥錢的,但是這位爺可是要用精料喂馬,還加生雞蛋,這可抵得上他一夜的房費了。”


    男子麵帶思索的邊說邊搖頭,繼續道:“看上去應該是有什麽要事趕路,這才對馬兒這麽好。”


    走到屋外準備去牽馬,就看到一匹體型健碩,氣息渾厚的馬此時也正看著自己。


    他走到馬身邊,解開繩結,用手在馬身上摸了摸,是一匹足以做戰馬的良駒。


    不聽趴在雲奕肩上,跟著他往城裏走,趁著附近沒人,它在雲奕耳邊輕聲問道:“為什麽不回客棧房間裏休息,還要去城裏幹嘛?我看過了,那客棧就那一男一女,沒有異常。”


    “這一路上的趕路有些急躁了,都忘了其實咱們對前麵的情況一點都不了解,要是之前還有途遙劍的時候,很快就飛到目的地,倒是省事,現在還是多了解一些情況更好。”雲奕直接道明了現在行為的目的。


    不聽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奸笑著說道:“哦~在山上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有事情,不過你不說我也不想問,你記得要帶我去找那四位就行,之前鳳羽山遇到的不算啊。”


    趴在他肩上跟著他在城裏轉悠,它有些無聊,就出口問道:“你不是說要了解情況嗎?你準備去哪了解,瞎轉悠什麽?”


    話音剛落,雲奕就停下了腳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麵前正是一座兩層建築,門庭若市,大門大開,門內熱鬧非凡,門外倆大紅燈籠掛在前麵,正門頭上一塊匾額,上麵清清楚楚寫著幾個大字——一品茶樓。


    雲奕笑著往這茶樓裏進,夥計也很快迎上,將他倆帶到店內。


    “這位客官,今兒店裏熱鬧,一樓大堂內沒了單桌,要不您去樓上雅間?”夥計在前麵邊走邊說著。


    本來就是來聽聽消息的,肯定是不能去樓上單間裏坐著,他擺擺手,打斷夥計的話,說道:“不用,你看哪桌方便,我拚個桌就成。”


    夥計自然是滿足雲奕的要求,瞅著他看上去比較年輕,也就給他也找了個年輕人拚桌。


    落座茶桌旁,雲奕先是打量了一眼桌上的另外兩人,是看上去比較年輕的一男一女,對方兩人也同樣打量著雲奕。


    不過大堂內的桌子都是如此,人多就拚桌是茶館裏默認的規矩,這對兒男女看樣子倒也沒有不悅的表情。


    雲奕坐下之後,不聽就從他肩上跳到了桌上,開始用舌頭梳理自己的毛發。


    一會兒的時間,夥計拿來一壺熱茶,一個炭火底座放在桌上,又拿來兩碟堅果和兩盞茶杯。


    茶館大廳內的設有高台,和孫氏茶館一樣,台上正演出著一場戲劇。


    “你說,那賊人為何從不搶你家,而是獨搶他們財物?”


    “我也不知道呀大人,興許是賊人人手不夠,分身乏力呀。”


    “休要狡辯,衙差已經在你家後院地窖裏發現贓物,分明就是你們自己假扮強盜,趁機劫掠。”


    ‘犯人’被上來的兩位‘衙差’壓了下去,在‘衙門’大堂被定了罪。


    戲子們演出賣力,台後的音樂振奮,贏得大廳內陣陣掌聲。


    雲奕放下手中的茶杯,隨著大廳內的其他茶客一樣鼓掌,之後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同桌對麵的那名男子似乎是看到了什麽,他倒了杯茶水,推到雲奕的麵前,笑著說道:“這位兄弟看上去很年輕呀,那茶太過苦澀,你可以試試我這茶,清甜可口。”


    雖然對方的行為有些冒昧,但這是在魏國城池內,雲奕並不擔心對方會對茶水動什麽手腳。


    他也是笑著拿過對方推來的茶盞,淺嚐一口,眉頭微微上揚道:“確實不錯,比我這茶要好喝許多。”


    接著他開口問道:“這茶叫什麽名字,我讓夥計也給我來一壺。”


    同桌的女子輕柔的笑道,聲音像是月下林中的夜鶯,動聽悅耳:“這店裏可沒有這茶,是我們自己帶著的。”


    雲奕趁著這個機會仔細地觀察了兩人,兩人年紀看上去並不大,雖然身著普通地粗布衣衫,但是衣衫並不算合身,而且身上缺少了許多的生活痕跡。


    男子眉眼間有種氣宇軒昂的氣質,女子更是看上去有些富貴的模樣,無論如何都不該是這身打扮,更何況他們喝的自稱自己帶的茶,以雲奕的見識,也隻有孫老爺那樣的大商戶才有路子弄到。


    茶盞裏還留了底,雲奕將茶盞放下,露出一副很滿足的樣子,繼續誇讚這茶。


    “兄弟你是外地來的?”隨口閑聊著,那男子突然問道。


    雲奕眼珠一轉,說道:“是的,也是才從山裏出來,今天剛到青城來,都沒見過這麽熱鬧的地方。”


    “看兄弟的樣子倒是不想山裏的土著。”女子淺笑著說道。


    沒理會她言語中的試探,他伸手摸了摸不聽,就像是正常擼貓那樣。


    剛剛理順的毛又被雲奕給弄亂了,不聽抬眼在那對兒男女的視野外,瞪了雲奕一眼。


    看他沒有接話,女子表情略顯尷尬,又端起茶盞抿一口。


    “山裏前些日子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嗎?”那男子就像是喝茶聊天一樣繼續說道。


    “那倒是沒注意到,山裏日子都是周而複始的,頗為無聊,也沒有遇到什麽新鮮事情。”雲奕臉上是略帶回憶的神色,回答道。


    事實上雲奕被鐵腕軟禁在山裏洞裏大半月,確實也不清楚那段時候發生過什麽,那些山賊口中聊的也都沒什麽新鮮事情。


    “誰說沒有,一個多月以前,那天夜裏本來就沒月亮,天上還算萬裏無雲,星空閃耀,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出現成片的黑雲往東南方向飛去了。”旁邊一桌的一位年紀偏長,頭發兩鬢胡須都黑白相間的大爺搭腔道。


    “哦~這件事情我還是剛聽說,這位老先生您知道是怎麽回事嗎?”那男子明顯眼前一亮,然後暗暗隱藏起自己的情緒,開口詢問道。


    “聽說是雲州東南方向的山林裏,有妖物修行有成,引來的天地異樣,說書人的話本估計也快弄完了,沒準這段時間就會講。”老頭一臉得意的說著,而男子明顯失去了興趣。


    台上的戲劇落幕,夥計擺上一個桌案,一把寬背大椅,不多時就有一身穿長身的,手持折扇的老者走上台去。


    啪!


    撫尺落下,老頭沙啞又低沉的聲音傳來。


    “上個月前,天生異象於東南,各位可知此為何事?”


    隨著老頭的話,廳內的聲音漸熄,廳旁一年輕小夥兒,明顯夥計打扮,開口搭腔道:“不知道,郭老先生給大夥兒講講唄。”


    老郭嗬嗬一笑,繼續開口道:“傳說這天地之處萬物靜寂,人有靈而脫胎換骨,自此萬物皆向往人之形體……”


    隨著說書人老郭的講述,稱他得到了東南麵居民傳來的準確消息,那天的異象是山裏一隻猛虎修行有成,褪去獸身皮骨,化作人形。


    在心中暗暗推算,雲奕敏銳的察覺到,說書人和老頭所講述的時間和自己在鳳羽山的時間接近,他突然想到自己懷中的匕首‘白齒’。


    眼神不自覺地往懷裏瞟了一眼,抬眼正巧看到對麵的男女正看著自己。


    不清楚自己剛剛下意識的舉動有沒有被對方注意到,他順勢將手伸進懷裏,掏出錢袋。


    伸手招來夥計,撥了些銀錢遞給他,說道:“你們這兒的茶還不錯,給我拿一些,我稍後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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