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兩個女生好起來是可以密不透風的。是欺騙也好,是謊言也罷。老k的童話都將“友情”一詞詮釋得如此完美無暇!


    我是女生。


    但大家都叫我老k。


    k,就是酷的意思。


    我蠻喜歡這個外號,有時我用它來上網。在網上得到很多小美眉關注和好奇的眼光,我喜歡與她們胡亂地瞎說一氣,盡情地享受一下做男生的美妙樂趣。


    直到我遇到道明寺。他一眼看穿我說:“小女生穿著馬甲吧?”


    我想打他一耳光,可是我下不了手。我最近迷上看《流星花園》。一個雙休日看完二十集的片子。喜歡上裏麵的道明寺,就算明知道他是假的,也下不了手。於是我說:“盡管你長得歪瓜劣棗,但看在你穿著道明寺馬甲的份上,我正眼看你一下。現在,限你三秒種從我麵前消失!”


    “嗬嗬。”他說,“你比杉菜還凶。”


    說完了又說:“還比杉菜還漂亮。”


    我在電腦麵前紅了臉,嘴這麽甜的男生我第一次遇到。我不知不覺和他聊起《流星花園》,道明寺很很有趣,常常逗得我哈哈大笑,後來他索性為我唱起那首《流星雨》,他打字還挺快,鮮紅的字一行一行地往上跳: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那地球上


    讓你的淚落在我肩上


    讓你我的相信我的愛隻為你勇敢


    你會看見幸福的所在


    ……


    唱完後還一鞠躬說:“送給老k。希望你喜歡。”


    我樂得眉開眼笑,還有些感動。


    在他下線後我開始想念他。


    我在網上遭遇無數人,從來沒有想念過任何一個網友。道明寺不一樣。他說我漂亮,為我唱歌,還叫我小女生,我喜歡他這麽叫我,覺得有些輕飄飄的美。


    其實我一點也不美,一米七的大高個,長得粗粗的。說起話來嗓門也粗粗的,黑黑的皮膚襯著媽媽替我買的黑色皮夾克,看上去比同齡的女孩大上好幾歲,大家都說我像黑社會的大姐大,老k的綽號便是由此而來。


    道明寺讓我發現一個嶄新的自己。這個自己讓我自己喜歡極了。我開始中網絡的毒,騙我媽學校上晚自習,夜夜在網吧流連隻為可以和他見上一麵。哪怕隻是說上幾句話我也會覺得開心。其實我回家再晚我的媽媽都不會擔心的,我膽大,學過一點武術,曾經在深夜的大街徒手救下一個被小混混欺負的少女秋秋,秋秋和我一樣都念高二。不過她很嬌小,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和我迥然不同。但這並不影響我們成為朋友,我永遠都記得那個下著雨的晚上,秋秋躲在我的懷裏瑟瑟發抖的樣子,當我告訴她可以叫我老k的時候,她的眼睛很迅速地亮了一下,然後她對我說她一直都想做我這樣的一個身強力壯的女孩子,那樣她就可以不必怕她的繼母了。


    童話裏的繼母都不是好人,看來秋秋的繼母也是這樣。我們熟了以後她開始給我展示她的繼母在她身上留下的傷痕,那是在秋秋小時候幹的,傷痕隻留下一些淺淺的青,但同樣令人觸目驚心。我有些怒火中燒,秋秋安慰我說:“現在她不敢了,她知道我懂法律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拍著胸口對秋秋說:“看以後誰還敢欺負你!”


    秋秋笑得像朵花:“老k老k你真好,你是我的偶像哦。”


    “我有什麽好?”我說,“大老粗一個。”


    “不是啊,”秋秋說,“其實你也挺有女人味的,也很漂亮啊,你要有自信麽。”


    我把耳朵堵起來。


    班上的男生都在底下罵我是“豬黑皮”。因為他們打架打不過我。我不怕別人罵我“豬黑皮”。但說到“女人味”這三個字,倒是渾身不自在了。


    秋秋好多次試圖改變我,送我女生都喜歡的小飾物,我丟它們到一旁,看也不願意多看一眼。但我喜歡秋秋依賴著我的感覺,這種感覺好極了。其實在這以前,我也沒什麽好朋友。像我這樣的人,遊離於男孩女孩之間,想要有好朋友實在是難上加難。像道明寺這樣的朋友倒是不難結交的,我們幾乎天天在網上見,話題也開始越來越廣泛,他挺會說,常常說得我自信滿滿,出了網吧的門才會稍微清醒一些。


    自從我救下秋秋後,每個周末她都會來陪我看書或是約我出去玩。


    我當然跟她說起道明寺。


    秋秋嘻嘻笑著靠到我肩上來:“老k哦,你終於情竇初開啦。”


    “哎!別胡說!”我說,“隻是聊得來而已啊。”


    “總之老k和以前有一點點不一樣了。”小葉拿眼睛上上下下的看我,看完了說:“讓我們老k嫵媚多了的男生會是誰呢,我真想見識見識哦!”


    我一拳打到她肚子上,一不小心下手重了,她蹲在地上疼得臉色都發青,我趕緊扶她起來替她揉肚子。她一邊哼著一邊說:“老k啊老k,我還是趕緊談戀愛吧,不然你永遠都淑女不起來。”


    “噓!”我示意她禁聲,因為我聽到我媽媽正走過來的聲音。我沒有女孩樣是我媽媽最大的心病,要是給她聽到這樣的話題,不知道又要數落我多久。


    果然,她看看我又看看秋秋說:“朱玲,天氣都這麽熱了你還不穿裙子?女孩子穿裙子多精神!”


    全世界都快知道我叫老k了,隻有她還叫我朱玲,不過她不知道也好,不然一定會氣得三天吃不下飯。我反駁她說:“你大錯特錯了,穿裙子哪有穿褲子精神,跑起來都跑不快。”


    “是走路,走路!”她氣急敗壞地說,“不是跑路!”


    秋秋笑得喘氣:“你們母女倆就像是兩姐妹,好玩好玩!”


    這下輪到我氣急敗壞:“我有那麽老嗎?”媽媽則笑眯眯地把秋秋一摟說:“朱玲要是有你的一半,我睡著了都要笑醒。”


    媽媽喜歡秋秋的樣子一點也不假,我心裏有點犯酸,不過很快就過去了,誰讓我是那種大大咧咧的人呢,換個角度來講,大大咧咧也是福。


    我照例送秋秋回家,不過我從不進她的家,她家住在我們這裏的富人區,全是一幢幢的小別墅,小區門口是凶巴巴的保安。秋秋指著一輛急馳而過的小車說:“瞧,那就是我繼母的車,我日日夜夜祁禱她早點出車禍。”


    “呀!”我說,“沒看出來秋秋你也夠狠的。”


    “全是跟她學的。”秋秋咬著牙說,“你知道我被你救了的那晚回到家她說什麽嗎?她居然看著我譏諷地說‘你怎麽不穿更短一點的裙子?活該!’”


    我拍拍秋秋說:“別想那麽多,等到你考上大學,就可以脫離這種生活了。”


    “我不怕的。”秋秋向我展露笑容說:“我要向老k一樣的勇敢無畏。”


    我向她豎起大姆指。


    和秋秋分手後我又拐進了網吧,謝天謝地,道明寺在。


    我單刀直入地問他:“你喜歡溫柔的女生還是酷女生啊?”


    “酷的。”他毫不猶豫地說:“像老k這樣的啦。”


    “你怎麽知道我是怎樣的?”


    “反正在我心裏是很可愛的。”他說,“很可愛很可愛的老k。”


    “你要是見了我就不會這麽想啦。”我主動招供說,“我這人沒一點女孩的樣子,生活中也不太受歡迎的呢。”


    “那是他們沒眼光。”道明寺說,“可愛是一種感覺,和相貌無關。”


    “謝謝你,道明寺。”我很真誠地說,“跟你聊天我忘記了所有的自卑。”我忽然很想聽聽他的聲音,我跟他要電話號碼,他沒有給我,他說:“網友還是不要走得太近會更美一些。”我同意他的看法,沒有再堅持,隻是有些失落。


    但是他給了我地址,告訴我我可以給他寫信。


    他竟然和秋秋住在同一個小區。


    有錢人家的孩子。


    我忽然又自卑起來。有些黯然地下了線。


    我沒有告訴秋秋這些,但每次再送她回去的時候,我會很留意那些在小區大鐵門裏進進出出的男生們,看到應該和道明寺年齡相仿的,心便狠狠地跳起來。好幾次秋秋都問我說:“老k你在看什麽呀?好像魂不守舍的。”


    “沒,沒什麽。”我欲蓋彌彰地說。


    那個穿白色運動服的男生我看到過好幾次了,他真的有些像道明寺呢,特別是他的發型,可是我不敢多看他一眼,我忽然很感激道明寺不給我電話以及沒提出要見麵之類的要求,就是這樣挺好,在一個帥帥的男孩的心裏,老k很漂亮很可愛,這有什麽不好呢?


    我們依然在網上聊天,依然聊得很開心。


    我很滿足。


    夏天快來的時候我第一次穿上裙子。媽媽開心得下巴都快要笑下來。她盯著我看了又看說:“朱玲我早說你穿裙子不難看啊,你就是不相信我。”


    我在鏡子麵前照了又照,有些擔心地想:“不知道班上的同學看到我會不會吐出來。”裙子最終沒有穿到學校,不過周末秋秋來的時候我穿給她看了,她說的話和媽媽一模一樣,隻是多了一句:“你再把頭發留長一些,會更好看一些。”


    “是不是真的?”我粗聲粗氣地問她,“你要是騙我我宰了你。”


    “是真的。”秋秋很認真地說,“等我們都考上了大學,你的頭發應該很長了,我們買條更美的裙子,我陪你去見你的道明寺!”


    我有些心動。


    好像童話裏的灰姑娘,已經看到了那雙美麗的舞鞋。


    心裏有了滋滋潤潤的幻想,日子便開始變得不一樣。學習起來仿佛也有了更多的動力。期末考試快來的時候我不能天天去網吧了,我開始跟道明寺寫信,不過他隻給我回email,理由是他的字寫得不太好不好意思寫信。他說他也在努力地備考,還說等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一定會帶我一起去看流星雨。


    信的末尾還寫道:“加油!努力!”


    挺可愛的道明寺,不是嗎?


    期末考試前的那個周末,秋秋沒有來我家。沒有她和我麵對麵的溫習,我仿佛覺得少了些什麽。我第一次打電話到她家,是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警覺地問我找她有何事。


    “沒事。”我說,“我是她朋友。”


    “沒事隨便打什麽電話!”那邊很凶地把電話掛了。


    直覺告訴我秋秋出了事。


    我下了樓騎上我的單車,飛也似地騎到秋秋家的小區。他們不讓我進,一個年輕的警衛悄悄把我拉到一邊說:“是找你那個朋友吧,今天早上剛剛被警車帶走。”


    我的腦子裏一片轟轟亂響,連忙問道:“你是說秋秋?為什麽,為什麽?”


    “她用古董花瓶打破了她媽媽的頭,她媽媽傷得不輕,送到醫院裏了。”


    我又飛快地騎車到公安局,他們不讓我見秋秋。我心急如焚地趕到醫院,想看看那女人到底傷得怎麽樣了,那麽軟弱的秋秋也下了狠手,一定是給她逼的!我問了很久才問到她的病床。其實她傷得一點也不重,不然也不會有力氣那麽大聲地說話,她正在跟同病房的人大聲地哭訴:“養這樣的女兒有什麽用,你們給我評評理,我不過拆了她的一封信,再說那信也不是寫的她的名字啊,什麽道明寺收,鬼知道道寺是什麽鬼東西!她居然要告我,說什麽偷看他人信件是犯法的,我隻好甩她兩耳光……”


    我虛虛晃晃地站在醫院充滿蘇打水氣味的長長的走廊裏。


    再見到秋秋是暑假了。


    她的頭發剪得很短,站在我家樓下。是媽媽告訴我的,我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了,夏天的夜風吹起她衣服的一角,她聽到我的呼喊,抬起頭來,我看到她瘦削的臉明亮的大眼睛和欣喜的笑容。


    我百米衝刺般地跑下樓。


    她低聲說:“老k我騙了你,我就是那個道明寺。我知道你會恨我,可是,可是我隻是希望你能變得更好一點。”


    “我知道,我知道。”我拚命點頭說,“我都知道。”


    “友誼是那麽美好,誰對它粗暴,我就不會客氣。”秋秋說,“就算是坐牢也不會客氣。”


    我緊緊地擁抱秋秋。


    我想告訴秋秋,她給我的一切就算隻是一個童話,可是天知道我有多麽地喜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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