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這樣的天氣,可以不用打傘,但也不必擔心感冒。遠邊的天是暗黃色的,淺淺地綴一邊光亮的白,像我喜歡的一幅油畫的背景。和千晴分手後,我一個人不急不緩悠悠閑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然後我就看到了他,他是一個很秀氣的男生,甚至有些單薄,穿著真維斯的毛衣,站在我家樓房前的花台邊。


    我敢打賭這是我第三次看到他,前兩次好像也是這個時候,看到我,他的頭很迅速地調開了,裝模作樣地望著天空。我沒有理會他,可是當我的腳跨上第一級樓梯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一聲陌生的呼喊:“喂!”


    是他。


    “喂!等一下好嗎?”他朝我跑過來,看得出來他比我還要緊張,因為他的鼻尖上全都是汗珠。


    “有什麽事嗎?”我好奇地問。


    “我想問一下,王湘怡是不是住在這裏的402?”


    “不知道!”我搖搖頭說。我並沒有騙他,這裏是開發公司的房子,我們家搬來這裏快半年了,可是我連對門姓什麽都不知道呢。


    “那這裏是海星小區三幢二單元嗎?”他不折不撓地問我。


    “是的。”我說。


    “那就對了。”他埋頭從書包裏掏出一封信說:“可不可以請你替我把這封信送給402的王湘怡?我知道這有些唐突,可是,真的,請你幫這個忙好嗎?”他真的太緊張了,說話都結結巴巴。


    “情書?”我有些開玩笑地問他。


    他突然漲紅了臉,一點也不像我們班上那些沒臉沒皮的男生。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就同情起他來,然後我鬼使神差地說:“好吧。”


    “太謝謝了!”他朝我微微鞠躬:“請一定親手交到她手裏,好嗎?”


    “好吧。”我承諾他:“保證完成任務。”


    他千恩萬謝的離開,走時戀戀不舍,不停回頭。


    這樣的男生,真是少見。


    我捏著那封信往樓上走。信很厚,好象還有賀卡啊什麽的。我看了看,信封上的字很帥氣,可是沒有落款。我家住在六樓,我一直不知道四樓有個叫王湘怡的女中學生,我猜想她一定是一個女中學生,和那個奇奇怪怪的男生同班也不一定,要麽,他們就是筆友,或者,是網友。


    我帶著無限好奇的心按響了402的門鈴,出來開門的卻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大姐姐,她很漂亮,特別是那雙眼睛,簡直比陳慧琳還要好看。我都差點看呆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地說:“請問這裏有個叫王湘怡的嗎?”


    “我就是啊。”她笑眯眯地看著我說,“有什麽事嗎?”


    “有人托我帶封信給你。”我把信遞給她說:“我住在這裏六樓。”


    “誰?”


    “一個男生。”我聳聳肩說,“他給了我,自己就走了,男生都是這樣沒頭沒腦的,對不對?”


    “哈哈哈……”她很爽朗地笑起來,拍拍我的頭說:“再見啊,小妹妹。”


    說完,門輕輕地就關上了。


    連聲謝謝也沒有!


    我有些不滿地站在她門口,衝著緊閉的門做了個鬼臉。哎,漂亮的女人都是這樣不把人放在眼裏的。我整個晚上都在想那個男生,他看上去應該和我差不多大,頂多十五六歲吧,我想他一定是被那個叫王湘怡的漂亮姐姐給迷得不輕,所以才會寫了情書又不敢親自交給她,可真是夠慘的。


    “可不?”千晴聽說後也完全同意我的看法,戀愛專家一樣地說:“我最不看好的就是姐弟戀了,就像王菲和謝霆鋒,就算沒有張柏芝,分手也是必然的事。”


    “呸!”我啐她,王菲是我的偶像,我可不想多聽關於她的傷心事。


    我沒想到的是還會遇到那個男生。


    星期天的時候,我去圖書館的青少年閱覽室,想去找一些和“哈裏波特”有關的資料。最近“哈裏波特”在我們班特紅。我們班就是這樣,喜歡什麽都是一窩風,比如pp舞啦,f4啦,幾米的漫畫書啦,誰要是參加不了課餘的討論都會被別人笑個半死的。結果好啦,老師這下要求我們每個人都寫一篇讀“哈裏波特”的讀後感,不許少於三千字,還要有自己獨特的想法,這不要了我的命麽!


    千晴他們都比我要幸運,可以到網上去查詢,我家自從買了房子以後,用我媽媽的話來說:“經濟一直處於疲軟狀態。”電腦的事要放在明年的議事日程上來。我隻好灰溜溜地來到圖書館。


    閱覽證是老早就辦好了,可這還是我第一次用,摸上去簇新簇新的,我怪不好意思地把它拿出來,借了幾本相關的書。剛一坐下來,就發現對麵的那個男生很熟,仔細一想,差點跳起來,可不就是那天要我送信的那個?


    他也瞄了我一眼,可是他竟然沒認出我來,又把頭低了下去。


    真是沒良心。


    我惡作劇地咳嗽了一聲。他又抬頭看我,我看他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忍不住小聲問他:“那個王湘怡她給你回信了嗎?”


    這下他想起來了。恍然大悟地“哦”一聲說:“是你啊,那天謝謝你啊。”


    看來他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再說閱覽室的老師已經在衝我瞪眼睛,我隻好乖乖地閉了嘴,埋頭看起我的書來。幾本書刷刷刷地翻過,也沒有找到一丁點兒靈感,我這人寫點抒情的記敘文還勉強,一提到議論文就不知道該怎麽樣下筆,平日裏挺可愛的“哈裏波特”變成一個討厭的小黑點在我眼前跳來跳去就是抓不住,我忍不住煩悶地歎了口氣,又恨恨地踢了一下閱覽桌。他感覺到了,再抬起頭來看我,我的目光和他相接的時候,他突然說話了:“你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yes。”我說,“本小姐正為一篇作文發愁。”


    “是要寫哈裏波特嗎?”他看了看我手中的書,然後問道。


    看來他還不笨,我點頭說:“你完全猜對了。”


    “我們剛寫過啊。”他說,“老師們全是一個套路。”


    “嘿嘿。”這下我開心了,“借我抄抄吧,反正我們不在一個學校,不要緊的。”


    “不好吧?”他說。


    “算啦!”我歪歪嘴,我可不喜歡求男生做事。


    “那你等我。”他卻又突然改主意了:“我家離這裏不遠,你等我回家拿了作文本。”


    我立刻轉怒為喜,生怕他後悔,又趕緊朝他綻放一個甜美的笑容。他愣了一下,臉又刷刷地紅了。我在心裏暗笑,就憑他這點點定力,居然敢去追那個叫王湘怡的漂亮大女生,實在是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我在圖書館的門口等他。他果然很快就來了,還騎著一輛跑車,顯然是不想讓我等得太久。我很感激地接過他遞過來的作文本,這下我終於知道他的名字了,他叫韓旋。我由衷地說:“韓旋,你的字寫得很不錯啊。”


    “作文也不錯啊。”他很臭屁地說,“就這篇‘我讀《哈利波特》’,老師給了我最高的分呢,你可以借鑒一下,最好不要全抄啊,下周這個時候,我還會來圖書館,你來還給我就是啦。”瞧他那樣,還以為自己是韓寒呢!


    “好吧。”我毫不客氣地收起來說,“不過話說好,我幫你一次,你幫我一次,我們誰也不欠誰哦。”


    他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然後說:“不過還有件事不公平。”


    “什麽事?”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安然。”我大大方方地說,“很高興認識你。”


    我沒有跟他握手,我自己倒沒什麽,主要是怕他的臉再次紅得像豬肝。


    晚上的時候我趴在床上看他的作文本,別說,他的作文寫得真是不錯。形容詞不少,很有文采的樣子,反正打死我我也寫不出那樣的東西來的。我有些嫉妒他,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地想他是寫情書才練就這身本事的。不過我很開心,有了他的幫忙,我今晚不用熬夜咬筆杆了,我把他的文章原封不動地抄了一遍,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神清氣爽地起來了,第一個向課代表交了作業。


    可是老師並沒給我高的分數,而是在旁邊批注了一行讓我臉紅的小字:“請用認真的態度對待每次的作文,作文如作人!請重寫!”


    老師的意思很明白,我的作文是抄的,我達不到那麽高的水準。


    千晴一把搶走了我的作文本,看了批語後用非常同情的語調對我說:“抄也是要水平的。我都是在網上copy的,可是你看老師就愣是沒看出來。至少沒淪落到重寫的悲慘命運!”


    我氣呼呼地搶回我的本子。沒良心地想都怪那個叫韓旋的,誰讓他把文章寫得那麽好,他要是水平一般,我不是也不會穿幫麽!


    我把本子還給他的時候也照這麽說了,他幸災樂禍地笑起來說:“我不是讓你借鑒嗎?誰讓你原封不動地抄呢!”


    “算啦,”我說,“算我命苦,我回家瞎寫一篇吧。”


    “等等,”他喊住我說,“你給你講怎麽寫,然後你用自己的語言把它寫出來,這樣一定能行的。你看好麽?”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我警惕地看著他。


    “我有條件。”他想了想後說:“我想請你替我看看王湘怡她現在到底跟誰在一起,可以嗎?”


    “呀?”我說,“那我哪能知道啊。”


    “你想辦法啊。”他說,“你要答應我,以後你的作文我全包了,保證讓你再不為作文發愁。”


    “我考慮一下。”我裝模作樣地說,其實心裏早就同意這個條件了。


    說來也巧,簡直可以說是天助我也!那天回家就看到王湘怡,她和一個很帥氣的男生手牽著手站在小區門口吃臭豆腐,一邊吃一邊甜甜地笑著。我飛奔到家裏打電話給韓旋,告訴他我的最新情報。他急急地問我說:“那男生戴眼鏡麽?”


    我想了想,肯定地說:“不戴。”


    “個子高麽?”


    “很高。”我說,說完了又補充:“還很帥哦。”


    韓旋在那邊沉默了。


    我想他心裏一定挺難過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他的話,隻好匆匆地掛了電話。


    但是不知為何,我卻喜歡上了每周六到圖書館,我常常去得很早,坐在那個老位子上等一個熟悉的腳步聲響起,等他微笑著朝我點點頭,我把那周的作文題目微笑著推給他,再等他把提綱寫好後推還給我。圖書館裏的書很多,我在等待的間隙裏翻看它們,開始慢慢地感受到閱讀的樂趣。有時候我們一起走出圖書館,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他給我推薦很多的好書讀,也告訴我他最大的理想是當一名作家。隻是關於王湘怡他是不會說了,他不說,我當然也不會說了,我看到王湘怡換了好幾個男朋友我都沒有說。


    不過我常常在千晴麵前說起韓旋了,說他那天穿的是什麽衣服,走起路來是什麽樣子。他讓我看的書多麽多麽的有趣,他寫的文章多麽多麽的好玩。等我說完了,千晴有些緊張地看著我說:“完了,安然,你一定是愛上他了呀!常常說起的那個人一定是你最在乎的人。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啊。”


    “神經。”我懶得跟她理論。


    可是回到家裏我一個人想著千晴的話卻有些害怕,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麽反正就是心裏慌裏慌張的。我決定以後再也不去圖書館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男生,忘了就忘了唄,有什麽了不起!


    可是我到周末還是忍不住去了,隻是,我沒有等到韓旋。之後的兩個周末,我也沒有等到他。我把手裏的最後一本書還掉的時候忽然覺得很好笑,我來這裏做什麽呢?又有什麽好等的呢?我跟韓旋,不過是兩個陌生人,兩個根本就不相幹的男生女生,也許,他早就不記得安然是誰了呢。


    我再也不去圖書館了。好幾次拿起電話來,我也沒有撥出那個在心裏念得滾熟的號碼。我也許不算優秀,可是一直都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子,既然我不在別人的心裏,又何苦為難自己呢。至少可以在心裏為自己的灑脫鼓掌吧。可是每天經過王湘怡家門的時候,我還是會想到他。隻是很短的一刹那,想完了,我就不允許自己再想下去了。


    時間是飛速的車輪,一轉眼,春天是完完全全地過去了,夏天也過去了一半。那天晚上我下樓倒垃圾,剛走到樓下就聽到有人嚶嚶哭泣的聲音,我定神一看,她不是別人,竟是美女王湘怡。


    等我扔完垃圾回來,她還在那裏沒休沒止的哭。


    “哎!”我忍不住喊她說:“哎,幹嘛哭啊?”


    她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忽然上前一步,抱住我失聲大哭起來。我嚇了好大的一跳,笨拙地拍著她:“哎呀,你別哭了,別哭了,有什麽事說出來說好啦。”


    “你讓我哭哭。”王湘怡說,“我太想哭了。”


    “那回家哭吧。”我說,“給別人看見多不好啊。”


    “不行。”王湘怡說,“我家有人呢。”跟她說說話她哭得不是那麽厲害了,我趕緊說:“那我們就上那邊角落吧,這裏人來人往的。”


    “不用了。”王湘怡忽然又正常起來,她抹抹眼淚說:“哭過了好多了,你別管我,你快回家吧。”


    我覺得她一驚一乍挺抽風的,可是看她好像真的是有些傷心我就不好說她什麽了,嘴裏卻溜出一句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話:“你還記得韓旋嗎?”


    “韓旋?”王湘怡想了想說,“韓旋是誰?”


    “沒什麽,也許是我記錯了。”我告別王湘怡往樓上走,心裏覺得堵得慌,她不知道是在為誰傷心地哭泣,她連韓旋的名字都不記得。


    難道這就是愛情的真麵目?


    我無法克製地撥打韓旋家的電話,那邊很清楚地告訴我我打錯了。我拚命地回想那個號碼,應該是沒有錯的。我再打,那個女的很凶地掛了電話。


    我很多很多天怏怏不樂。


    千晴說我得了憂鬱症。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在我麵前提起韓旋,問我他現在怎麽樣了。我說不知道,說完後我問千晴:男生女生是不是不能有真正的友情?


    我的問題好像很難,千晴愣了半天,什麽都沒有說。


    又是很多天過去了,秋天的一個上午,風很大,黃葉在窗外盡情地飛舞。千晴遞給我一封信,一看信封上的字,我就知道是誰寫來的!


    是韓旋!


    我迫不及待地拆開它:


    安然:


    你好,很久不見了,你還去圖書館嗎?還在為每一次的作文頭疼嗎?


    可惜,我不能幫你的忙了。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正在北京一家醫院裏,等待一次對我的生命來說舉足輕重的手術。


    我是一個從小身體就不好的男生,在初一的時候因為身體的原因不得不休學一年,就在那一年裏,一直是班主任童老師在替我補課,因為這個,童老師總是誤掉和女朋友的約會,並失戀了。為了替老師挽回戀情,我模仿老師的筆跡給老師的女朋友王湘怡寫了一封深情並茂的情書,就在為送不送那封信而舉棋不定的時候我遇到了你。直覺告訴我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我的直覺很厲害,對嗎?”


    本來以為我的信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可是最近我接到童老師的電話,他告訴我他的女朋友又回到他的身邊了,就是因為那封信,讓她認識到什麽是真正的愛。


    所以,我一定要寫封信來謝謝你。


    我很想念你這個朋友,祝你一切都好,但願我們還有再次相見的機會!


    握手!


    你的朋友:韓旋


    原來是這樣!


    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好傻,竟然曾經那樣花癡地誤會過韓旋。


    不過我也很為那個童老師高興,他真是個好心人,應該有一個漂亮的老婆。


    我用了整整一個晚上給韓旋寫回信,又用了整整三個晚上給他疊千紙鶴,我一邊疊一邊想起我曾經問過千晴的那個問題,我想我已經清楚地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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