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我……我愛上了一個身份很高貴的人。”我把胸前的胸針摘下來遞給安妮:“這是那個人送給我的,我們這種人可買不起這種東西。” 安妮捧著那枚胸針,一臉驚訝:“這是黃金嗎?” “是的。”我點點頭,然後跟她開玩笑:“我不應該收下這種貴重物品的……不過,我就是見錢眼開。” 安妮卻搖搖頭,她真誠的望著我:“她愛你嗎?” 安妮以為我喜歡的人是個女人,當然每個人都會這麽認為。 我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是的,她愛我……可惜我們再也不會見麵了……我做錯了很多事……她……她也許已經不再愛我了……” 安妮什麽話也沒說,她隻是伸出手臂擁抱了我一下。 “別難過歐文。”她說:“我明白的,很多人勸我離開安德烈,可是我沒有辦法離開他,因為我愛他,我知道他也愛我,他隻是迷失了自己。愛情是最說不清的東西,我們都一樣。” 這天我們用賺來的錢去酒館喝了啤酒,吃了豬肉香腸,還對未來的生意做了展望,似乎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去了。 第43章 這天清晨,還不到五點鍾,加百列先生的府上已經忙得像過節一樣了。仆人們腳步匆匆,把早就擦得光潔如新的地板和花瓶再擦一次,拍打靠枕和窗簾,把加百列先生特意買來的新地毯和新茶具擺出來。所有的人都嚴陣以待,如同要覲見國王陛下一樣,緊繃著麵容。 究其原因,都是這裏的主人加百列先生,他緊張極了,一大早就在屋子裏到處亂走,瞎指揮仆人們,要他們把窗戶再擦一遍,或者把某幅畫擺端正一些。 今天這位客人的確是個大人物,明明約定的時間是今天下午,加百列先生卻推掉了一整天的工作,就在家裏專門恭候他。 直到下午兩點鍾,這位先生才姍姍來遲。 作為加百列先生的管家,我帶著一眾仆人站在大門口,望著從遠處駛來的一輛馬車。 那輛馬車十分奢華,是兩架的四輪馬車,前麵有兩個車夫,後麵站著兩個男仆。 忽然我覺得這輛馬車有些眼熟,隨著馬車越來越近,我不由得繃緊了身體,等馬車在大門口停下時,我已經連呼吸都忘了。 這裏有不少我熟悉的人,我看著他們,他們自然也在看著我。 從馬車後麵走下來一位衣冠楚楚的男仆,他是奧斯卡男爵的貼身男仆比利。他下車後看了我一眼,然後走到馬車門口,抬起戴著白手套的手,為馬車裏麵的人打開車門。 然後我看到了那個人。 我原本以為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麵了。 男爵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手裏握著一根黑手杖,他的氣色似乎很不好,陰沉著臉看加百列先生向他鞠躬。 “男爵大人,歡迎您蒞臨寒舍,快請進吧。”加百列先生表現得殷勤又不失體麵,這是我們排演了很多天的結果。 之前加百列先生一直對我說,來人是位男爵,非常富有,在海運行業有很大的影響力,可我完全沒想到這個人竟是奧斯卡男爵。 他找來這裏究竟是偶然的,還是……特意來找我…… 一時間我所有的勇氣都跑去了太平洋,隻能低下頭,努力控製顫抖的身軀。 加百列先生引著男爵進屋的時候,男爵卻忽然在我麵前停下了腳步,我的冷汗刷的就下來了,甚至不由得吞咽了一下。 好在他隻是站了一下,就隨加百列先生走進了大廳。 我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直到周圍的男仆都離開了,我才跟著走進了大廳。 男爵和加百列先生直接去了書房,他們有公務要談,男爵的仆人們正等候在回廊裏,需要我這個做管家的來接待。 “請跟我來吧,仆人休息室在這裏。”我對他們說。 他們都奇怪的看著我,沒有人主動跟我搭話。 為了減少尷尬,我幹笑著對他們說:“好久不見,加百列先生是我的新雇主,能夠替我的新主人接待老朋友們真是太好了。” “埃裏克先生,您怎麽一聲不吭就離開了德爾曼莊園?那天男爵大人氣壞了,發動所有的仆人在莊園找您。”一個年輕的男仆說。 比利忽然咳嗽了一聲,嚴肅地斥責那個男仆:“真是失禮,這裏不是給你嚼舌根的地方,埃裏克先生是這裏的管家,你如此不穩重簡直是給主人抹黑。” 年輕男仆被罵得灰頭土臉,狼狽的低下頭,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比利向我微微欠身:“那麽,有勞您了。” 在德爾曼莊園的時候,我和比利的關係還算熟稔,但現在他對我的態度已經非常生疏了,我想他已經失去了原本對我的好感。 畢竟沒打一聲招呼就離開了德爾曼莊園,這不僅僅缺乏仆人的職業素養,而且是缺乏道德和責任感的。 沒人知道我現在有多麽尷尬,我甚至想轉身就跑出這棟屋子。 男爵和加百列先生的談話沒有持續太久,很快他們就離開了書房。 加百列先生一路都在奉承他,而男爵大人始終一語不發,麵色陰沉得能滴水。 加百列先生絞盡腦汁,先是談了最流行的藝術畫作,又說戲院的新劇目,再說殖民地的起義,各種他準備好的話題都用過了,男爵大人卻始終興致缺缺。 很快他們就相對無語了,當你麵對一個根本沒有興趣跟你交談的人時,那沉默的氛圍,連瑪利亞都會哭泣的。 加百列先生仍然沒有放棄討好男爵的意圖,他希望男爵為他的紡織廠提供援助,他不缺錢,但需要有地位有勢力的人幫助他提高在市場上的份額,而做海上貿易投資的男爵將是所有棉花紡織廠的不二人選。 已經技窮的加百列先生隻好把希望投在了我的身上,他起身向男爵鞠躬道:“請您稍候,我有幾件小事要吩咐一下仆人。” 然後他走到我麵前,背對著男爵,用抹脖子瞪眼睛的誇張表情,小聲問我:“怎麽辦?怎麽辦?” 我看了男爵一眼,也背過身去,小聲說:“您不必如此緊張,也許這位大人本來就比較沉默。” “不,我得讓他笑,得讓他滿意,我需要他支持我的工廠。” 想讓奧斯卡男爵對你笑?這個目標是不是稍難了點,我心想。 “我該怎麽辦?說點什麽話題?要不要邀請他去看我的收藏品?”加百列先生焦急地問。 “也許您可以談談天氣。”我說。 加百列先生用你在開玩笑嗎的眼神瞪著我。 “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正當我和加百列先生低聲討論的時候,我們身後傳來了一個陰沉的聲音。 加百列先生急忙轉過身去,而男爵大人已經起身了,他扶著手杖說:“如果您不方便,我可以改天再來拜訪。” “不不不。”加百列先生急忙走到他麵前:“沒有任何不方便,我正在交代晚宴的事情,非常抱歉怠慢了您,請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您太客氣了。”男爵朝他點點頭:“我希望我沒有讓您感到拘束,我的朋友總是責怪我太沉悶,如果是不熟悉的朋友,一定會被我的這些壞習慣給嚇壞,以為我在不滿或生氣。請相信我,您的邀請使我倍感榮幸,我很高興能來貴府做客,隻是真誠的希望沒有給您帶來不便。” 隻是短短的幾句話,加百列先生令人發愁的社交隱患就消失無蹤了。 他望著奧斯卡男爵,滿臉感動:“哦,大人,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實話實說,剛才我緊張壞了,尤其是在您這樣尊貴的人麵前。我從不善於跟您這樣身份的人交談,每次都會大出洋相,惹人恥笑。沒想到您待人如此赤誠,跟其他我結識的紳士貴族截然不同。” “您也是一位心地赤誠的先生,否則我也不會生出與您合作的意向了。”男爵說。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向您展示一下我的收藏品。”加百列先生說:“我的收藏室是個打發時間的好地方,我保證您會喜歡的。” 於是他們在收藏室裏度過了整個下午,加百列先生以為男爵是個不擅言談的人,於是他就大包大攬地抓住了話語的主動權,一直興奮的喋喋不休,越說越起勁。 我一直隨侍在他們身上,雖然始終低著頭,但我始終覺得有視線落在我身上。 這種‘友好’的氛圍一直持續到用過晚餐,自認為一切都很完美的加百列先生還想向男爵展示他新買的畫作,而男爵委婉的拒絕了。 “今天我過得很愉快,很高興能夠認識您這樣爽快的朋友,但是我有點疲憊了,可以請人引我去休息嗎?”男爵看了我一眼說。 “抱歉,我沒有注意到。”加百列先生急忙說:“請容我親自引領您去客房。” “您太客氣了,讓仆人來就可以了。”男爵皺了下眉說。 “不,請您不要拒絕,您是我的貴賓,務必讓我引領您去客房。”加百列先生已經欠身,做了個邀請的動作。 男爵沉默了片刻,我在他臉上讀出了名為無話可說的表情,最後他點了點頭:“那麽麻煩您了,您先請。” 加百列先生興高采烈的在前麵帶路,邊走邊說他那些大價錢收購來的畫作,男爵大人一語不發地跟在他身後,他的貼身男仆比利看了我一眼,也跟著二人離去了。 留在原地的我終於鬆了口氣,我覺得渾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不敢深思男爵大人來這裏的目的,我吩咐仆人們收拾好客廳,熄滅所有的蠟燭和壁爐,最後檢查廚房的火苗。一切都準備完畢後,我來到了加百列先生的臥室。 加百列先生已經換好了襯衣,正在衣櫃前對明天要穿的衣服挑三揀四。 見我進來,他得意地跟我說:“沒想到這位男爵大人很好相處,我應該能從他的手裏獲得支持了,你說我明天該穿哪一套衣服?我一直不會搭配這些東西。” 我走過去,為加百列先生找出一身衣服:“您看這套怎麽樣?” 加百列搖搖頭:“找一身更正式的給我,明天我們要出門會客。” 一陣折騰後,加百列先生終於挑中了滿意的衣服,自從認識了莉莉,他對自己的外表越來越看重了。 我猶豫了很久,才終於下定決心發問:“男爵大人有沒有吩咐什麽?” “吩咐?不,他什麽也沒說。” 加百列搖搖頭:“要我說這家夥真是個沉默到無趣的人,他在女人中一定很不受歡迎。” 說著他轉了轉眼睛,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朝我揮揮手說:“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我向他欠身後,離開了他的臥室。 然後端著一盞燭台,行走在幽暗的樓梯上。 誰知剛走到樓梯的拐角處,我就看到了男仆比利。 他單手托著一盞蠟燭,筆直地站在那裏,在看到我的那一刻,開口對我說:“埃裏克先生,男爵大人要見你。” 第44章 “比,比利……”我叫了他的名字。 比利禮貌地朝我點點頭:“請您跟我來。” 我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手中的燭台,磕磕絆絆的說:“我……呃……現在已經很晚了,會不會打擾到男爵?也許明天……” “埃裏克先生。”比利直接打斷了我:“男爵大人現在就要見你,你認為你可以拒絕嗎?或者我現在就去找您的主人加百列先生請示一下,問問他男爵大人可不可以傳喚貴府的管家。” 比利見我沉默,於是端著燭台走在了前麵,我垂下眼眸,跟在他身後。 比利把我帶到客房門口,敲了敲房門說:“大人,埃裏克先生來了。” “進來吧。”門後傳出男爵的聲音。 我看了比利一眼,硬著頭皮走進了男爵的臥室。 為了招待尊貴的客人,加百列先生對這間客房花了大力氣,地毯窗簾寢具都是簇新的,甚至一早為這間屋子生了壁爐,趕走陰冷的寒氣。 “男爵大人。”我盯著地板說:“您有什麽吩咐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