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一直都跪坐著的容熙隻是但笑不語。　　日本壽司大多用的是生魚，祁顏並不喜歡。這頓飯吃得挺不是滋味，但他知道，今天的主題並不是吃飯。　　果然，等到吃得七八分飽，容熙突然放下筷子。　　他舉起手邊的一個小酒杯，“祁顏，來，我敬你。”　　清酒的味道過於寡淡，祁顏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容熙突然說道：“祁顏，這次我要謝謝你。”　　“謝我，謝什麽？”　　“上次在董事會上，你在容總麵前替我掩飾……真是多虧你了。”　　容熙說的，是祁顏主動跟容成玉說，容熙跟他坦白容穆禮拉攏他的事，可事實並非如此。　　真相是那天，祁顏知道容熙得到容少鵠的股份後，又說容穆禮提議融資引進新股東，才猜到容熙拿到股份的背後事有蹊蹺。　　那天晚上，容熙在祁顏的再三逼問下，才說出了真相：容穆禮幫他說服容少鵠的原配莊素麗，讓容少鵠順利把股份轉讓給他。　　不過對於容穆禮要他聯手一起對付容成玉的事，容熙騙了祁顏，他隻說為了糊弄容穆禮，他還在考慮的階段。　　最後，是祁顏想出了將計就計的辦法，讓容熙表麵上假裝答應容穆禮，暗地裏卻串通解秋，由容熙提議找解秋入股。　　解秋和容成玉不和的事，隻要隨便查一查就能知道，容穆禮沒有懷疑。所以，解秋便成功進了容生。才有了，後來在董事會上，兩人一起反水，反而踢走了容穆禮。　　“這個倒沒什麽，說起來，要不是有你，成玉他恐怕也沒那麽順利能解決容穆禮這個心腹大患。”　　祁顏一手托腮，整個人顯得有些慵懶。　　可他這麽隨意又親昵的稱呼，卻將容熙的心刺得有些疼。　　“你……和容總現在算是和好了？”　　“嗯哼。”祁顏把玩著手裏的小酒杯，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還不算吧，現在他還在考察階段。”　　話是這麽說，可容熙見祁顏嘴角勾起的那小微笑，心裏就知道，這兩人複合是遲早的事情。　　其實，早在那晚祁顏提議讓他將計就計時，他已經明白，祁顏根本對容成玉餘情未了。　　隻是他沒想到，祁顏能為容成玉賣掉房子，還向外借了兩千萬！　　容成玉何德何能，為什麽能讓祁顏付出這麽多？　　但是，這種酸澀卻是不足為人道……　　祁顏自然不知容熙心裏這些彎彎繞繞，他食指輕輕摩擦著酒杯，狀似無意地問了句：“容熙，如果當時我沒提出那個計劃，你最後會答應容穆禮嗎？”　　“啊？”　　“你最後會答應容穆禮，聯手起來趕容成玉下台嗎？”　　空氣凝聚了一秒。　　容熙的心跳得有些快，可他表情卻是一點也沒有變化。　　他忽地粲然一笑，“當然不會。我就是想忽悠容穆禮，他主動為我拿到股份，想向我示好，我占一下他的便宜，這樣也不過分吧？”　　他怕祁顏不信，又道：“容總他對我那麽好，是他提拔我當上了人事部經理，我怎麽可能忘恩負義，背叛他呢？”　　聽了他這句話，祁顏表情有些高深莫測，他挑著眉，似乎在審視容熙這些話的真實性。　　容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最後，祁顏也是輕鬆地笑了起來。　　“你說得對。我剛才就是隨口問問，你別上心。”　　容熙不敢再和他對視，他趕緊給他的杯子滿上。　　修長的手指提起白瓷酒壺，這倒酒的過程非常優雅。祁顏視線一直跟隨著容熙的手，心裏卻飛快地盤算著。　　如果當時他沒有察覺容熙這話有問題，那最後容熙真會按他所說的，拿了股份後，就不管容穆禮？　　不，容穆禮不像是那麽蠢的人。　　但是，容熙為什麽要和容穆禮合作？　　如果隻是為了拿到他爸的股份，這一點容成玉也能做到。容熙沒有必要和容穆禮聯手，一旦事敗，那承受的風險可要比現在高得多。　　容熙為什麽要答應容穆禮呢？祁顏總覺得背後有個很重要的原因。　　他看人一向很準，容熙這人並不像會幹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相反，他這人極重感情。　　祁顏突然靈機一動，感情……？　　想到容熙之前某些舉動，祁顏大膽地猜想：難道他喜歡上自己？　　不，不對。他很快就推翻這個想法，首先他和容熙認識以來，對方知道他一直和容成玉在一起，並且容成玉而他是結了婚的。他料想在這個前提下，以容熙這種謙謙君子，想必不會有出格的想法。　　另外，就今晚來看，容熙也不像對他有意思。最起碼的一點，他身邊很多人都知道，他不喜歡吃日本料理。　　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會連這種事都沒注意到嗎？容熙做事那麽細心，祁顏相信他一定不會沒注意到這個細節。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對自己並不上心。　　區區一分鍾內，祁顏的想法又繞回原點。或許他看錯了？容熙對容成玉沒反意？　　抱有這種想法，所以當容成玉再一次提及想升容熙當副總的事，祁顏這次沒有意見。　　原因無他，讓容穆禮出局這件事，容熙當記首功。況且他手上現在又握有容少鵠的股份，性格、辦事能力都沒得挑，縱觀現在整個容生，提拔他當副總裁，確實是理所當然。　　這件事祁顏沒意見，容少鴻更是大力支持。本來容少鴻與二弟容少鵬關係不和，與他三弟容少鵠比較親近。　　容熙能上位，自然確保了容成玉以後在容生的管理會更加穩固。　　就這樣，容熙當容生副總裁一事板上釘釘。　　區區兩年內，容熙不但從電商部經理，調職成為人事部經理，更是一下子當上了容生珠寶的副總裁，還成了企業的大股東之一。　　這升職的速度，堪稱是搭火箭。　　這其中最開心的，莫過於容熙的母親——曾經是歡場出身的餘嬌嬌。　　容熙上任的第一天剛回家，餘嬌嬌正坐在客廳，腳邊大包小包，上麵都是印著“lv”“gi”這些高奢品牌logo。　　她一看見容熙回來，立刻興奮地說：“兒子，你知道媽媽今天跟誰一起去逛街嗎？”　　“跟誰呀？”今天原人事部的人馬替他舉辦了歡送宴，容熙應酬一天，眼下隻感到疲乏不堪。　　可餘嬌嬌卻是自顧自地說著：“是李部長的夫人！你知道吧，李夫人是出了名的眼睛放在頭頂上，我今天在商場遇到她，她竟然主動過來跟我說話，我們兩個還一起逛了好久呢！”　　餘嬌嬌這輩子都夢想著想當豪門闊太，可惜容少鵠隻有色心，卻沒有擔當。他把她們母子養在外麵，隻給些許生活費。要不是原配莊素麗生的那個兒子容康和意外死了，恐怕容少鵠也不會想到容熙這個私生子。　　這麽多年來，她過得實在太憋屈。上流社會的那些貴夫人，基本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別說每次在外麵偶遇到莊素麗，她更是主動躲得遠遠的。　　可現在不同了！容康和死了，容少鵠就剩容熙這麽一個兒子。更別說，容熙現在手上已經拿到容少鵠的股份，還當上了容生的副總裁！　　前陣子風聲一出，已經有不少人主動來跟她套近乎。最近容熙當副總的消息一確定，更是有不少名流酒會的邀請帖都寄到家裏來。　　活了這麽多年，這是餘嬌嬌人生最風光的時刻。　　她越想越是開心，“兒子，你覺得李部長那女兒怎麽樣？”　　“李部長的女兒？”　　“對，就是那個剛從溫哥華留學回來的李玩萍，前陣子她媽本來是想把她介紹給容穆禮的，你也知道，容穆禮被你們趕下台了，所以她今天就跟我提起，想看看你有沒有意思？”　　容熙喝了不少酒，此刻腦子有些發熱，說話也沒了平時的冷靜與溫和。　　“她是在開玩笑吧？感情她女兒要嫁的，其實是容生副總裁這個位子？還有，這個李玩萍你沒聽過嗎，她交過的男朋友都可以繞容生大廈四五圈了！”　　餘嬌嬌趕緊解釋：“這個我當然知道。可她身份不同啊，你想想，要是真能夠娶她。那有了李部長當你的嶽父……兒子，你以後還愁什麽？”　　後麵有一句餘嬌嬌沒有說，傍上李部長這棵大樹，他們母子還用得著對莊素麗那邊恭恭敬敬嗎？　　隻是沒想到，容熙聽了這話後，卻是吼了她一句：“你要我出賣自己的婚姻，去娶那種女人來換前程？”　　餘嬌嬌第一次看兒子氣成這樣，她也愣住：“上流社會……不都是這樣的嗎？”　　她緩過神，又繼續勸道：“你看你大伯的兒子容成遠，不就是典型的商業聯姻嗎？他娶的老婆娘家多厲害啊？你再看看他那個弟弟，容成玉娶了個什麽貨色……”　　“夠了！”容熙真正發火，“這事你別再說了，反正我是不會娶那個女的！”　　“哎，你別不聽，媽這是為你好——你回來啊！”　　厚重的房門隔絕了餘嬌嬌的聲音，容熙像是全身都被抽幹力氣，整個人摔進大床裏。　　滴答、滴答、滴答，此時萬籟俱靜，隻剩牆上的掛鍾還發出節奏的聲響。　　餘嬌嬌的話還回蕩在腦海裏，容熙突然覺得心裏空空的。　　是的，他今天當上了容生的副總裁。他總算洗刷了這麽多年來一直被人當成私生子的恥辱，那些以往看不起他的人，像容穆禮、容穆安這些都已經被趕出了容生，還有像薛芝華、張樂這些小人，現在遇到他，更是要恭恭敬敬低頭叫他一聲：“容副總”。　　他該滿足了。　　可心底卻有一個尖銳的聲音冒出來，那聲音惡狠狠地提醒他：“祁顏呢？”　　祁顏……一想到這兩個字，他腦海裏就浮現剛才聚餐結束後，他們剛走出酒店門口，不遠處已經有輛熟悉的邁巴赫在等著。　　他現在連送他回家的資格都沒有了。　　不，從頭到尾，他就像做了一場甜美的夢。如今夢醒了，祁顏和容成玉還是和和美美的，就隻有他形單影隻。　　甚至於，他為了怕祁顏瞧出端倪，上次特地約他到祁顏最厭惡的日料店。這一切的一切，隻是為了隱藏他對祁顏的心意。　　為什麽，他明明都已經瞧見希望，可這微弱的希望卻被現實無情地吹滅了。　　祁顏、祁顏、祁顏……　　他在心底無數次呐喊這個名字，可惜回應他的，依然是這滿室的寂靜……　　李星瀾發現自家上司最近簡直進入了無敵狀態，對於工作積極向上，處理文件的速度更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快、狠、準。　　這體現在於，三十二樓已經有四五天沒人需要加班了。對這點恨不得舉雙手雙腳讚成的，是容總裁的秘書。她現在每天一到點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約會，而李星瀾發現，不單隻是秘書，他們容總也是穿得英俊瀟灑要去會佳人。　　算來算去，好像隻有他一人是單身的了。　　本來這也沒什麽，可他今晚臨時起意要修改一個方案，等他搞定準備回家時，才發現三十二樓黑壓壓的一片，根本空無一人。　　他突然感到有些寂寞，家裏麵也沒人等著他。好像除了工作，他的生活也找不到其他落腳點。　　難道……他也要找個伴嗎？　　這個念頭一湧現，就被他自己壓了下去。　　終歸還是太浮躁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正想開車回家，手機卻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著三個大字：容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