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滿是米香,林守義、柳二舅以及陳二舅三人拿著木杵子在對窩(石臼)裏反複捶打著,直到把糯米和白米捶打成細膩粘牙的糍粑。


    女人們先揪了一大塊糍粑放進盆裏,淋上水糖(紅糖汁),白花花的糍粑上掛著一層濃鬱的紅糖薑,可別提有多誘人了。


    幾個孩子隻能分食一份,畢竟糯米這種黏膩的東西不好消化,小孩子脾胃弱,吃多了積食就難搞了。


    陳氏幾人把剩下的糍粑挼成大大小小的圓餅,撒上米粉,用於保鮮儲藏。


    等想吃的時候拿出來蒸或者煎或烤,又是另一番風味。


    等幾個孩子分食完糍粑,就聽見了稀稀拉拉的車軲轆聲,把筷子一放,陳家和和林夏至就衝出了屋子,跑到院子裏,打開了大門。


    陳大舅駕著牛車,快駛到了坡下。


    幾個孩子連忙轉身回去喊人,不一會兒,林守義幾人就背著背簍出了院門。


    過了一會兒,柳幺舅背著個背簍跑進院子,又推了個獨輪車急匆匆跑出去,惹得還在壓糍粑的幾人好奇不已。


    何氏拍了拍手上的米粉,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也跟著出了門。


    陳氏抬頭看了看,沒有起身,繼續將手裏的糍粑壓實。


    “哎呦,你……你怎麽不聽招呼!買半扇豬幹嘛?我都說買點前夾子就夠了……”


    何氏又驚又喜的嘮叨聲從門外傳來,陳氏這才起身擦了擦手,對女兒和侄媳婦打了聲招呼,這才往院裏走去。


    林秋緣正在跟獨輪車上的半扇豬肉和一個豬腦袋進行麵對麵的“交流”。


    我天啊!她舅公可真豪橫!一出手就買了半扇豬!


    “我這不是想著,咱家的豬還沒長大,殺不得,多買點,咱留著過年吃……而且你不是要跟她肖嬸兒學做她們這當地口味兒的香腸嘛!這我才想著多買點的……人家還送了我一副豬大腸、一個豬頭和一根筒骨呢!”


    陳舅公倒是一點都不虛,仔細和嘮叨的老妻掰扯著。


    陳氏笑著搖了搖頭,把牛車上的籃子提了進去。


    人多就是力量大,等吃完午飯,一條條豬肉用炒過的鹽、花椒、八角、柑橘皮等調料碼上,雙手伸進去像和麵似的,幾個女人家們在飯廳裏,把這些醃料仔細塗抹在豬肉的每一個角落,再放進甕缸裏,用米篩蓋上,大概要醃製五六天才能拿出來掛上。


    男人們則在灶房裏,把前夾子肉和五花去皮,切成厚厚的薄片,把肥肉片和瘦肉片均勻和在一起。


    陳大舅去飯廳把碼豬肉剩下的調料端了過來,倒入少許辣椒麵,讓調料和肉片翻滾攪拌在一起,使得肉片入味。


    陳二舅和柳二舅則在清洗腸衣,裏裏外外地洗得幹幹淨淨,腸衣上的油塊兒也被收集起來,單獨放在一旁,等著做飯的時候丟進鍋中,煸出油來,又能用來炒菜了。


    腸衣放在溫水中泡著,隻等肉片入味兒,便可以開始灌香腸。


    柳二舅早就做好了灌香腸的工具——形似漏鬥的竹製用品,也準備好了竹簽,用來給腸衣排氣。


    陳大舅仔細把腸衣用棉線套在“漏鬥”上,開始把肉片緩慢灌入小腸內,灌腸時要仔細一些避免腸衣破裂。


    灌香腸時,小腸需要泡在溫水裏,避免溫度過低,讓小腸失去麵勁兒,就會容易破。


    灌滿一條腸衣後,在大約每一尺(二十厘米)處用棉線打結。


    要是遇到腸內有空氣的地方,陳二舅就會用竹簽多紮幾下,留下一些小孔,讓肉和腸衣更好貼合。


    幾個男人忙活了大半天,把三副小腸灌滿,都還剩下不少的肉片。


    何氏直接拍板晚飯吃抄手,隻需要把多餘的肉片剁成肉泥,和上酸蘿卜粒兒,包成了小元寶似的抄手,留著晚上吃。


    香腸已經被掛在了飯廳外通往灶房的短廊下,不停地往下滴著“汁水”。


    剩下的花椒和鹽的調料還有小半盆,陳大舅把大豬臉、兩條豬腿和一根豬尾巴都清洗幹淨,燒掉雜毛,用刀把厚實的肉給紮透,仔細用調料裏裏外外地碼上,放進甕缸裏醃製。


    半扇豬肉,現在隻剩下排骨和幾條肉。


    衛氏也手腳麻利地把板油切成小塊,熬成了豬油,豬油渣晾幹,裝進陶罐,放進碗櫃,隻留著打湯時抓一把丟進湯裏,就不用額外放油。


    農家人,總是想方設法地節儉不浪費。


    到了傍晚,圓滾滾的抄手端上桌,每人碗裏都幾片撕碎了的白菜葉子,湯裏還飄著翠綠的蔥花,倒是讓人看著口齒生津。


    愛吃辣幾人毫不猶豫地舀上兩大勺紅油辣椒放進碗裏,吃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林秋緣幾個小的,也拿著勺子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流油,個頭比較矮小的差點被毛毛撲倒用舌頭洗了個臉,氣得陳念哇哇大哭。


    何氏把討人嫌的毛毛攆出了屋外,打了熱水,仔細幫孫女把臉擦洗幹淨,然後抱在懷裏輕聲哄著。


    毛毛在飯廳外直委屈地扒拉著門,喉嚨裏發出委屈的erer聲。


    最後還是柳幺舅看不下去了,想悄咪咪地把毛毛放進屋裏。


    房門剛剛開了個縫隙,毛毛抓住時機就往屋裏鑽,一進屋就熟門熟路地趴在火盆旁,緊貼著豆豆和梨花,將腦袋埋在爪子下,假裝自己不存在。


    何氏原本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見狀倒是被這蠢狗給逗笑了。


    “噗——哈哈哈哈,你說這蠢狗,你說它真蠢吧,有時候又過於機靈;你說它聰明吧,有時候它又蠢得讓你牙根直癢癢。你看它作怪這樣!”


    何氏就著火光在納鞋墊兒,見毛毛這掩耳盜鈴樣,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扭頭對在縫衣服的陳氏說道。


    陳氏抬頭看了看毛毛,無奈地搖了搖頭,倒是和嫂子開始商量起花樣子——快過年了,得在衣服上繡點兒什麽吉祥的圖樣。


    一家子其樂融融地話著家常,柳幺舅又掏出一把花生,趁大家不注意,丟進炭盆裏烤著。


    隻等著烤好後,又用火鉗一顆顆地把烤好的花生夾出來,要是有幾顆漏網之魚沒被夾出來,沒多一會兒屋裏就會充滿糊味兒。


    柳幺舅是“慣犯”,烤糊的次數多了之後,眾人就不允許柳幺舅在屋裏烤花生吃了。


    果不其然,漏網之魚在炭盆裏又糊了,糊味兒又開始飄散出來,一家子估摸著天色差不多,就開始各回各屋鑽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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