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許玉容由微瀾扶著,雙腿發軟地走出慈寧宮的宮門時,天邊的雲霞早已被染紅了半邊天。


    夕陽西下,二人拖著笨拙的身軀,在空蕩蕩的宮道裏緩緩走著,偶爾碰到路過的宮人,在行禮之餘向她們投來同情的目光。


    慈寧宮到瑤華宮的路不算長,但二人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抵達了符望館。


    殿內,微瀾扶著許玉容坐下,給她端茶遞水,方才安慰道:“小主別擔心了,這樣對孩子不好,對自己的身子也不好啊。”


    聽罷,尚在喝水的許玉容噎住,幹咳不止,微瀾立馬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替她舒心舒心。


    “醫得了病,醫不了命啊。”許玉容緩下來,愁眉不展,歎息道。


    “看看,小主無病無災的,這又說的是什麽傻話?盡說些不吉利的字眼,呸呸呸。”


    許玉容苦笑著,“太後要我把孩子交給淑妃撫養,無非是看我出身卑微,無力反抗罷了。縱然我現在拋去憂愁,不理會這些,好好生下孩子,可孩子出生後,我還是躲不了要將他拱手讓人的命運。嗬,這可不就是醫得了病,醫不了命嗎?”


    微瀾也沉默了。她家主子勢單力薄,又是太後扶持,太後要她往東,她又怎敢往西?


    “不如……”微瀾突然靈光乍現,“咱們去求陛下吧?”


    “陛下?”許玉容抬起雙眸,詫異道。


    “是啊,奴婢早上瞧著,太後和陛下之間並不和睦,或許娘娘如今去告訴陛下,陛下倒不想讓太後得逞呢。”


    “是啊,”許玉容眉頭剛剛舒展,但轉眼間又憂心了起來,“可是……可是我如今已失了恩寵,陛下或許再也不願意見到我了……”


    “怎麽會呢?”微瀾說,“如今小主有了身孕,陛下即使不念著小主,也還要念著小主身上的骨肉呢!”


    許玉容望向微瀾,懵懂的點了點頭。


    ……


    “小主,陛下快來了!”宮人匆忙進殿稟報道。


    許玉容慌慌張張地描完眉,看著鏡子形容枯槁的自己,滿意地站了起來,走到殿外準備迎接陛下。


    “婢妾給陛下請安。”


    過了片刻,站在宮門前的許玉容看見陛下的儀仗越來越近,蹲下行禮道。


    “快些起來吧。”


    皇帝一邊下輦,一邊說道。


    “謝陛下恩典。”


    “不是說生病了嗎?怎麽還站在風口著涼呢?”皇帝看著她消瘦的麵容,不禁關心道。


    “隻要能早點見到陛下,婢妾縱然是著涼也願意。”許玉容嬌羞地埋下頭,低聲說道。


    “真是胡鬧,”皇帝看了她一眼,自然而然地走進宮中。


    入殿,皇帝入坐,看到許玉容正欲奉茶,“不必做這些,交給下人來做就好了。”


    “嗯。”許玉容乖巧點頭,將茶放在桌案上後,自己也順勢坐下。


    “近來身子可好些了?”


    “回陛下,已經好多了。如今見到陛下,就已經全然好了……”


    皇帝看向她,才想起自己許久沒有來看過了,除夕家宴上也沒有晉她的位分,頓時覺得有些愧疚,補償道,“朕這幾日忙於政務,倒忘了晉你的位分,不如等你生下孩子後,再一同晉封如何?”


    晉封……許玉容在腦中飛快轉到,如今她隻是個禦女,即使晉封兩級升為才人,也還是沒有撫養自己孩子的資格。


    畢竟隻有美人及其以上的位分才有資格撫養自己的孩子,否則就要交與高位嬪妃撫養。


    是時候該向陛下表明心跡了。


    許玉容沒有接皇帝的話,垂下頭來,似在落淚。


    “這是怎麽了?”齊越不解地看向她,好端端的,怎麽聽到晉位分,倒還哭了起來?


    “沒……沒什麽。”許玉容用手帕輕輕拭淚,但淚珠卻如斷了線的玉珠,一滴接一滴的落下,滔滔不絕。


    許玉容生的本就好看,如今又抹了層脂粉,顯得臉色蒼白,頗有弱柳扶風之態,楚楚可憐,惹人憐愛。


    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


    “說吧,朕替你做主。”齊越見到此情此景,也不免心軟,柔聲詢問道。


    許玉容聽罷,收起眼淚,起身蹲下,嬌弱的說道:“婢妾想求陛下許臣妾一個恩典,婢妾寧可不要位分。”


    “什麽恩典?你懷著身孕,還是先起來再說。”


    “陛下不答應妾,妾就不起來。”許玉容說道,半是倔強,半是撒嬌。


    皇帝無奈的望向她,“那你就說吧。”


    “婢妾知道以自己如今的位分沒有撫養孩子的資格。妾懇請陛下,讓妾日後自己撫養自己的孩子……”


    許玉容底氣不足,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


    “朕知道了,這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皇帝有些疑心地審視著她,試探道,“但初一給母後請安那天,朕說要將孩子抱給太後撫養,朕怎麽覺得你神色自若,還有心滿意足之態,怎麽如今就變了卦呢?”


    “那是因為……”許玉容正準備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但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太後娘娘膝下沒有孫兒作伴,很是孤獨,妾的孩子送到慈寧宮撫養,也是孩子的福氣,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太後或許並不想親自撫養孩子,隻是想替孩子尋一位出身高貴的生母……”


    許玉容說的極其委婉,希望皇帝能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你是說淑妃?”


    許玉容點了點頭,並不言語,委屈地埋著頭,像隻受了傷的小貓,希望陛下能為自己做主。


    齊越明白了,太後想把妙禦女的孩子抱給晏淑妃撫養,但妙禦女不願,所以找來了自己。


    但是,她們三個從來都是蛇鼠一窩,怎麽如今倒起內訌了?


    莫不是有詐,她在誆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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