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擺脫你,我不得已接受了你的道歉,你立馬吐了我一身。”蘇臻的笑容更大了。    那種炫目的任何語言都無法描述的笑容,容飛隻覺得自己連閉上眼睛回避的力量都沒有。    “那麽……你為什麽要照顧我一整晚?”即使是思維短路,容飛還是問出了那個核心問題。    “是啊……因為什麽呢?”蘇臻的食指指腹在額角緩慢地打著圈,一切都隨著他的動作婉轉了起來,“大概是因為你忽然變成小時候的那個容飛了吧。”    “小時候?”容飛愣住了。    “小時候的你要可愛許多。”蘇臻像是想起了什麽往事揚起了下巴,眉頭輕皺了起來,“那時候,我的父母剛去世……我寄宿到了你們容家。我很害怕黑暗,特別是那種一絲光線都沒有的黑暗,於是我一定要開著燈才能睡著。我的父親在當時也是盛世華天的三大股東之一,他是一個很正直的商人,當時有個龐大的黑社會組織想要利用盛世洗黑錢,我的父親義無反顧地揭穿了他們也從此和這個組織結下了仇怨。那次是我母親的生日,我父親包下了某個酒店的頂層。我還記得那天空氣裏是甜香的味道,悠揚的小提琴樂曲緩緩流瀉,我的父親摟著我的母親幸福的跳著華爾茲,我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一切都幸福得像是電影的大結局。忽然之間,停電了。我什麽都看不見了,隻知道有人闖了進來,我的耳邊是刀刃劃過血肉的聲響,滾燙的液體飛濺在我的臉上,我愣在原處,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想要大聲呼喊,母親卻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將我撲倒在地上,我摔的很疼很疼……”    蘇臻的語調是低沉而平靜的,沒有激烈的情感,容飛卻在空氣中聞到了血腥的味道。    “所以,那天你問我是不是怕黑,是的我怕。我害怕極了。我害怕什麽都看不到的感覺,我害怕自己要費盡力氣也辨別不清周圍的事物,我害怕……”    “你害怕當亮光再度來臨的時候,你看到的是血腥一片……”容飛下意識抓緊了蘇臻放在床邊的那隻手,往往在安慰別人的時候,會發現語言竟然如此乏力。        第18章 陳淺風愛著宋年年        蘇臻的姿勢沒有變過,身體卻僵在那裏,目光直視著容飛的眼睛,“我住到容家之後,你一開始總是諷刺我怕黑,你就像隻小野獸一樣想要捍衛你在你父親心中的位置,把我是視眼中釘,你無知的讓我妒忌。”    容飛低下頭去,這些確實是容少會做的事情,因為他是一個隻為自己而活的人。    “有一天,容伯父和伯母都出去了,家裏的傭人也睡下了,整個容宅寂靜的可怕,你推開了我的門,鑽進了我的被子裏。你軟軟的小小的,無論我怎麽推你,你都扒在床邊不肯離開,我忽然覺得你沒那麽討厭了。之後我們漸漸熟了起來,你會把自己做的飛機模型拿來給我看,一家人一起去度假的時候你總是堅持和我坐在後麵玩那些幼稚的遊戲。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是我的小弟弟。”    聽起來容少以前也不是那樣天怒人怨的,隻是怎麽又變成現在的樣子了呢?    “後來我去了美國的叔公那裏,你繼續留在國內,我們偶爾會打幾個電話,隨著年歲增長,電話也少了。當我回國發展的時候,你就變成一個紈絝子弟了。”蘇臻伸手點著容飛的眉心,讓他抬起頭來,“老實說,其實一直在苦惱,過去的容飛哪裏去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盡管疏遠蘇臻的人不是容飛自己而是容大少,但是容飛莫名的心痛了,就像是心髒挨著刀尖劃過,雖然根本沒有劃傷,卻隱隱作痛。    “昨晚上你也是這樣一直跟我說對不起。一開始我覺得你在耍我……但是看你那傻傻的樣子,我忽然覺得過去的容飛又回來了。”蘇臻深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種很認真的語調說,“請你一直這樣,容飛。”    霎時,那種感動衝破了容飛的一切思考能力,他一把抱住蘇臻,“我不會再任性!不會再傷害別人!也不會再讓別人對我失望了!”    容飛知道這個身體是容少的,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也是容少的。但是容少並不懂得珍惜,可是容飛不一樣。他也許會因為要承受媒體和公眾的非議而煩惱,會因為別人的偏見而不知所措,這些都不要緊,因為容飛所擁有的比以前要多得多!這樣的奢侈,隻要他還能擁有,他都會牢牢緊握。    蘇臻緩緩收緊自己的胳膊,輕閉上眼睛,唇角的笑容深邃得吞沒一切。    “好了好了,你昨晚喝醉,又睡了整整一天,你確定不要吃點什麽嗎?”    果然,容飛的肚子發出咕嘟一聲,他不好意思地鬆開了蘇臻,抓了抓後腦,“嘿嘿,我真的餓了。能叫點什麽吃嗎?”    “當然。”蘇臻指了指衣櫃的方向,“那裏有一套衣服,是我讓沈彥送來的,你去換上吧,你也不想服務生推著餐車進來時看見你衣衫不整的樣子。”    “對啊!”容飛忽然想起這點,趕緊拎著衣服到浴室裏換衫。    “想吃點什麽?”    “叉燒飯!或者牛肉麵!”    且不說被蘇臻照顧了一晚自己就像是做夢一樣,更難得的是蘇臻竟然和“容少”冰釋前嫌了,容飛高興的有些忘乎所以。    拿起電話的蘇臻好笑地低喃了一句,“果然是容飛。”    此時容飛又打開門,一邊整理著領子一邊不好意思地說,“這麽高級的酒店應該沒有叉燒飯或者牛肉麵吧?”    “我沒有叫酒店送餐,我點的是對麵的林記麵館。”蘇臻朝容飛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穿衣服,“這種酒店的口味太清淡了,一點油水都沒有。”    這是第二次容飛和蘇臻一起吃湯麵了。兩人肩並著肩坐在書桌前,截開打包的盒蓋,牛肉湯的味道滿溢出來。    容飛用力地吸了一口,“真香。”    蘇臻沒有說話,隻是將自己碗裏為數不多的兩片牛肉夾進了容飛的碗裏,“多吃一點。”    就是那兩片牛肉,容飛怎麽也舍不得放進嘴裏。    “那天喝那麽多酒,聽說是因為你的新戲遇到瓶頸了?”蘇臻開口問。    “嗯……我會想辦法解決的……”容飛一大口麵塞進嘴裏,含糊地說。比起與蘇臻“和好”的快樂,那出戲帶給容飛的煩惱幾乎不算什麽了。    蘇臻吃麵的儀態並不娘氣,但卻顯得很有教養,“你知道飾演陳淺風這個角色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麽嗎?”    “嗯……”容飛頓了頓,“應該是要演出那種沒有被社會過度漂染仍然對感情抱有純淨以及虔誠期望的人吧?”    “那是導演對你說的還是衛子行對你說的?”蘇臻的臉龐被霧氣凝繞,那是容飛最喜歡看到的蘇臻的樣子。真實卻並不像是屏幕上那般風華絕代。    “是我讀劇本感覺出來的。”容飛停下筷子,難得蘇臻願意和自己討論如何飾演陳淺風,這是很多演員都得不到的機會,“可是導演對我的表現並不滿意。而我自己也不知道怎樣才能演的更好……”    “容飛不一定要愛上飾演宋年年的王悅琳,可是容飛飾演的陳淺風一定是愛著宋年年的。”蘇臻的手指在容飛的額邊一彈,“你的陳淺風真的愛著宋年年嗎?演戲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打個並不恰當的比方,所謂笑不過是麵部肌肉的運動產生的效果,但是你每一個細微之處的不同觀眾卻能感受到你是為什麽而笑,是悲傷的笑還是快樂的笑,是因為一道美麗的風景還是因為你戀慕的人就在眼前。你永遠無法自主地控製自己的肌肉笑的恰到好處,但是你卻可以控製自己的感情。”    容飛低著頭,兩三秒鍾之後,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我……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李導說我追著巴士跑的樣子像是趕公交的路人了!因為我的陳淺風隻是擺出焦急的樣子,我的內心深處告訴自己要表現出迫切的樣子,即使在追逐著宋年年……我仍然沒有變成陳淺風,因為我絲毫沒有愛著宋年年的心情。”    “知道為什麽比起自己一個人在那裏瞎想要好的多。”蘇臻勾起唇角,“演員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入戲。一旦你入戲了,其實就不用再花那麽多心思去思考自己如何去詮釋某個角色了,因為一切都會變得自然而然起來。”    “嗯!謝謝你!”    蘇臻伸手揉了揉容飛的腦袋,“好了,吃飽了吧,我開車送你回容家。”    霎時,容飛有一種自己被蘇臻照顧甚至於像是當做孩子被寵著的錯覺。    蘇臻的車是一輛銀色的保時捷,看見那輛車的瞬間,容飛差一點要將自己的臉都貼在車蓋上了,雙手誇張地扒在上麵:“啊……啊……保時捷的最新款……在高速公路上飆起來一定超級爽!”    可惜自從容少接二連三的出車禍之後,停車房裏在沒有跑車的蹤影,剩下的都是容謹嚴出席一些商務場合的轎車,雖然奢侈高檔卻也顯得沉悶。    “……那個……還是你來開吧……”容飛笑了笑,容少卡裏唯一沒被容謹嚴凍結的十二萬已經都拿來買了那部保姆車了,他現在口袋裏的那些錢還是容太太偷偷塞進他衣服裏給他用的。萬一他不小心蹭花了蘇臻的車,可沒有足夠的錢來維修。    蘇臻莞爾一笑,對容飛做了個上車的手勢。容飛興奮地上了車,口袋裏的手機響了,這才發覺裏麵有十幾通未接來電,有來自容太太的,也有龍展雲的,這個電話是衛子行打來的。    “喂——子行……”    “喲,你還活著呢?”衛子行的聲音似笑非笑,“打你那麽多個電話都沒反應。”    “睡得太死了,對不起啊,昨晚給你惹麻煩了……”容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些都是小事,你告訴我昨晚你和蘇臻沒什麽吧?他執意要送你去酒店住一晚,但是以他一直對你的態度不可能這麽好心。”衛子行的聲音裏很是擔心。雖然蘇臻在公眾和媒體前有著完美無暇的形象,但是形象從來不代表一個人的本質,更不用說娛樂圈其實也是個爾虞我詐的地方,容少以前對蘇臻出言不遜,衛子行就算擔心蘇臻會用什麽方式來報複容少也不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沒事啊,蘇臻照顧了我一晚上呢!他現在正要送我回家!”容飛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蘇臻,露出大大的笑容。    “真的?”    “真的真的!我沒事了,你不用擔心啦!”    蘇臻來到容家,這讓容謹嚴非常驚訝,他甚至走到玄關,看著蘇臻換上拖鞋走進客廳,“雲嫂,去沏茶,要好茶,快點!”    容飛從沒見過容謹嚴對其他人有這樣熱絡過。    “蘇臻,你真的很久沒有回過這裏了。今天……你竟然和容飛一起回來,真讓我大吃一驚!”    容飛尷尬地笑了笑,在沙發上坐下,蘇臻很自然地坐在他的身邊。    “也沒什麽,昨天容飛新戲一直拍的不順,我們正好遇見了,就多聊了一會兒,聊著聊著就多喝了幾杯,正好遇上狗仔所以就在酒店裏住了一晚。”蘇臻雲淡風輕地將昨晚的一切改編了一下說出來,自然而然合情合理,就連容飛都覺得他說的完全是事實。        第19章 一會兒見        “你們……竟然還會在一起討論拍戲?我還在頭疼你會一直生容飛的氣呢!”    茶送上來了,容飛本來就口渴,吹了吹剛要往嘴裏送,一旁的蘇臻就扣住了他的手背,“很燙,小心舌頭。”    “啊……”容飛將茶杯放下舔了舔唇角。    “我和容飛小時候在這裏住了將近三年,我一直把他當成弟弟看待,隻是那段時間容飛讓我不知道如何與他相處,但是最近……特別是昨天晚上我們一起聊天,忽然覺得他還是原來那個他,其實沒怎麽變過。”蘇臻拍了拍容飛的肩膀,真有幾分長兄的感覺,容謹嚴露出欣慰的笑容,“有你這樣懂事的大哥替我看住他,真讓人放心許多啊。”    “男人嘛,開誠布公地聊開了就好了!”容飛傻嗬嗬地笑著,蘇臻也很有默契地用拳頭輕輕敲了敲他的胳膊。    蘇臻的支持和認可對於容飛而言就是無尚的動力,哪怕讓他奔向太陽他都絕不猶豫。    幾天之後,容飛回到了劇組,他們將重新拍攝陳淺風從站台上追趕巴士的情節。    坐在保姆車裏,化妝師正在為容飛做最後的整妝。窗外的日光淺柔,灑在容飛的側臉上,輕風陣陣連心緒也跟著飄舞起來。    我是陳淺風,我是陳淺風。我愛著宋年年,那些美好的青春時光,每一寸都是我對她的想念與注目。    容飛的眼前展開一幅湖麵,年少時的陳淺風推著單車走在宋年年的身後,他看著她的背影,試圖走進她的影子裏。當她回頭與別人打招呼的時候,陳淺風總是害怕被自己的心情而迅速低下頭來。    他沒有想過要她隻看著自己,她是他生命中一個簡單卻深刻的標誌。    容飛站在了展台前,翹首以盼著自己等待的公車,然後失望地回到展台上。又是那一刹那,宋年年的臉龐隔著玻璃窗從他的視線中流淌而過,他就像是提線木偶被她牽引著。    “宋年年!宋年年!”容飛奔跑了過去,跳高了拍打上車窗,他迫切地想要她的回應,哪怕是一寸目光。    李導盯著屏幕上容飛的表情,那種期待像是要將視線都撐破,有什麽東西呼啦啦在空氣中綻放開來。    巴士停了下來,劇組成員看向李導,但是李導卻並沒有喊停。    車窗邊的王悅琳抬起眼來,那一刻容飛的表情令她心跳怦然,從來沒有一個男子這樣追逐過她,王悅琳怔然在那裏,兩秒之後像是被某種衝動驅使著猛力推開了車窗,“淺風!陳淺風!”    此時,李導站起聲來,“哢!好!就是這樣!就是要這樣!”    飾演宋年年的王悅琳還未回過神來,按照劇本她應該跑到車門口等待陳淺風,但是她卻下意識打開了車窗……    “導演……對不起……”王悅琳內疚地走下公車,估摸著這一段又要重拍了。    “為什麽要對不起?你演的很好!情感表露的非常自然!”李導拍了拍手,再看向容飛,“容飛!今天你總算有了陳淺風的感覺了!你要知道王悅琳一直是你的對手,隻有當你給了她真摯的情感表現,她才能做出像是剛才那種真實的反應!”    容飛呼出一口氣來,他終於得到李導的肯定了!容飛興奮得一條短信就發到了蘇臻的手機上。    此時的蘇臻,正側坐在病床前,手指掠過床上沉睡著的人額角。呼吸機發出有規律的聲音,那一陣短信鈴聲打破了這場寧靜。    掏出手機一看,蘇臻的唇角緩緩陷下去,“傻瓜……你總是這樣真實,讓我如何是好?”    看向病床上那個越發消瘦的身體,蘇臻輕聲道:“那天知道你竟然活在容少的身體裏,我一整晚都沒有睡著。你說的話誰都不會相信是真的,可是我信。也許相信比懷疑更讓人覺得輕鬆,至少你在別人的身體裏活著,你會動會跳會說話會喝酒,我甚至傻傻地想著等你從醉酒中醒來,我要如何自然而然地再度走進你的生活?我還沒有想出方法,你卻醒了,一副不想和我有瓜葛急匆匆離開的樣子……”    蘇臻垂下頭來,肩膀輕顫著笑了起來。    入戲之後的容飛使得整部戲的拍攝水到渠成。    終於這部戲進入了最後的殺青階段,結尾的場景是在機場。    拍攝的前一天,容飛十點就上床睡覺了,一向好眠的他竟然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明天……自己會表現的怎樣?當宋年年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自己該露出怎樣的表情?    啊……啊……怎麽辦?    忽然之間隻要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宋年年的臉,容飛就將在那裏不知如何反應。    轟的從床上坐起來,雙拳猛地敲在床墊上,容飛有種預感,今晚自己是不可能睡著的了。    床頭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竟然是來自蘇臻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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