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你要成為全國少女的榜樣


    伊藍點點頭。


    林點兒多嘴多舌地說:"導演你放心啦,伊藍拍過電影的,這隻是小case啦。"


    導演示意開始。伊藍按照他們的要求默默地一一做來,每一個鏡頭都順利而過,沒有重拍,導演對伊藍非常滿意,拍拍她的肩說:"咱們現在去醫院送飯,就像你剛才那樣,表現很好,我們拍的記錄片啊不僅要播出,而且還要在全國拿獎,到時候啊,讓全國都知道你!你要成為全國少女的榜樣!"


    "在醫院請把機子收起來。"伊藍肯求說。


    "放心。"導演說,"這個我們早就安排好了。"


    林點兒和伊藍帶著那個大黑包進了病房,伊藍的眼光掃過床頭,發現有束鮮花,很美的百合,還沾著露珠,如果沒有猜錯,肯定是單立偉送來的。


    "阿姨你吃早飯,我去去就來!"林點兒朝著章阿姨乖巧地一點頭,把包放在茶幾上人奔出去不見了。


    她朝伊藍揮揮手,伊藍坐到她床邊去。她忽然握住伊藍的手,聲音沉重地說:"小三兒,你記住,我就是死了,你也要好好讀書,考上一個好大學。我還有些存款,還有房子,我都留給你!你要爭氣,聽到沒有?"


    伊藍伸出手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下去,


    "你會好的。"伊藍說,"醫生說這周內肯定給你做手術。"


    "我的錢不會拿來做手術的。"她說,"這個病我知道,要是擴散了,做也沒有用,不要亂花錢。秦老師不容易,她借來的錢咱們更不能花,那是血汗錢。"


    "醫院說了,咱們可以先欠著,做完手術再說這些。"


    她不相信,瞪大了眼睛。


    "福利院的院長也來過了,我們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新聞單位也在幫忙,院長說,以前是你幫助社會,現在是社會回報你的時候,錢的事,你就放心吧。"伊藍替她把被角掖好,努力笑著說,"好好養病,其它的我們慢慢再說。"


    她的眼睛裏忽然閃出一種光茫,那短暫的光茫差點讓伊藍再度落淚,伊藍知道,那是對生命的渴望,誰會心甘情願的死去,她更不願,她有她的理想,一個五十歲終生未嫁的女人的理想,不是常人能夠懂得和體會的。


    "我不想欠人太多。"她閉上眼睛,歎口氣說。


    伊藍深呼一口氣,起身走到門外,秦老師在病房的門口輕輕地抱了抱伊藍,安慰她說:"沒事的,過兩天就手術了。"


    "我很怕。"伊藍說。


    "別想那麽多!"秦老師拍拍她的麵頰說,"等會兒有人來看你!"


    "誰呀!"


    秦老師隻是微笑,神秘兮兮地不肯講。又關心地問:"今天拍的這個片子,何時能播出你知道嗎?"


    "她絕不能死。"伊藍答非所問,"我一定要救活她,無論如何一定要。"


    "我支持你。"秦老師說,"反正現在是放假,我在家也沒什麽事,我會在這裏看著她,你放心練舞去,憑你的實力,再拿個第一絕無問題。"


    差不多要到吃午飯的時間,秦老師所說的人終於到了。他們走進病房,兩個人,一個婦女和一個男生,伊藍都覺得眼熟,但一下子竟想不起來是誰。


    "瞧,小三兒都不認得我們了。"婦女先說話。


    伊藍一聽聲音就想起來是誰了。她驚喜地站起來,眼光立刻看到旁邊那個男生的臉上去。男生一聳肩,臉上做出一幅"可不是我?"的表情。


    "這是小樂吧。"章阿姨也認出來了,她立刻從床上坐起身來說,"了不起啊,聽說你考上北大了。"


    "撞的。"童小樂嘿嘿笑著。他變高了,人也黑了,嗓子更粗了,怎麽看,都和童年的那個他聯係不到一塊兒。


    "什麽時候也讓我們伊藍撞撞。"章阿姨歎氣說。


    童小樂說:"伊藍也了不起啊,電視上都在放她,她拿了第一名,我們青木河的人都看到了。"


    伊藍氣結,這麽多年了沒想到他還是那麽笨,哪壺不開提哪壺。伊藍看著章阿姨暗下去的臉色,趕緊拎起水瓶說,"你們等我,我去打壺水來。"說完,伊藍拎著水瓶出了病房的門。在開水房剛把水瓶灌滿,身後忽然有人說話:"讓我來拎。"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他。


    第17節:曾經呆在同一個溫暖的掌心


    伊藍讓開身。他彎腰把水瓶拎起來,然後轉過身對伊藍說:"小三兒,我們終於又見麵了。"


    "你長高了。"伊藍說。


    "你還是老樣子。"童小樂說,"我在電視上看到你跳舞,你一點兒也沒變。"


    "呆會兒別提這個。"伊藍說,"她不喜歡的。"


    "誰不喜歡?"就算考上了北大,童小樂還是那麽的呆頭呆腦。


    他真的長得很高了,伊藍跟他說話,要費勁地抬著頭。


    過道那邊,林點兒遠遠地在朝伊藍招手,伊藍吩咐童小樂說:"你先回病房,我去去就來。"


    伊藍走近了,導演就站在林點兒的身後,對她說:"你別跑來跑去的,你要去跟你媽媽講話,講得越感人越好。要抓緊時間,我們帶子不長,錄錄就會沒有了。"


    "今天不行。"伊藍說,"今天來了客人。"


    "伊藍姐你要配合呀,咱就靠這個捐款了。"林點兒著急地說,"不配合怎麽能完成任務呢?"


    導演嚴肅地看著伊藍。


    "我盡量吧。"伊藍無可奈何地說。


    "你一定行的!"林點兒給她做一個加油的手勢。


    那晚,伊藍在醫院陪護,安排童小樂他們住到自己家裏去。秦老師說:"要不還是我來陪床吧,你和小樂好多年不見,可以好好聊聊。"


    "別。"伊藍說,"你都辛苦好幾天了,怎麽好意思。明早還要麻煩你煨稀飯,記得煨的時間要長一些。"


    "我陪小三兒吧。"童小樂說,"我晚些回去睡,不困的。"


    "伊藍,你先跟她們回去一趟,把他們安排好再回醫院,"章阿姨發話,並喚伊藍到床邊,在她耳邊說:"家裏大櫥裏有床新的被子,你記得給小樂,算是禮物。"


    "哦。"伊藍點頭說,"我知道了。"


    四人一起走出醫院,童小樂一晃一晃地走在前麵,高高的個子,擋住了斜斜射過來的陽光。小樂媽媽嗔怪地說:"瞧,讀書把背都讀駝了,說他無數次,走路也不記得直起腰來!"


    "別擔心,不影響,還是帥小夥!"秦老師說。


    童小樂聽到後麵說他,轉過身來微笑,那微笑充滿了陽光,令伊藍怦然心動的同時卻也自慚形穢,她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不可能擁有這樣的微笑的。


    她和童小樂,如幼年時從孩子的手裏彈出的兩個彩色的玻璃球,雖然曾經呆在同一個溫暖的掌心,卻注定了要走兩條不一樣的路,且永遠不可能殊途同歸。


    掌心的溫度


    下午四點。


    單立偉家的花園前,一隻金黃色的蝴蝶在上下飛舞,丁丁和伊藍一前一後在追逐,丁丁咯咯笑著,高聲喊道:"伊藍姐姐,你追不上我,你追不上我!"伊藍卻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胳膊,丁丁笑倒在伊藍的懷裏。


    電視台的車在單立偉的家門口停了下來,攝影師跳下車來,及時地捕捉到了這一幕,而伊藍的笑容卻在回首的瞬間凝固了。


    "繼續!"導演喊過來說,"你像剛才那樣,挺好。"


    "丁丁累了。"伊藍抱著丁丁說,"他要學琴了。"


    單立偉微笑著走出來。


    "單先生,真是打擾。"伊藍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


    "不必客氣啊。"單立偉說,"祝你在省裏的比賽中還能拿到第一名。是不是就快要比賽了呢?"


    "還有一星期。"伊藍說,"對了,她明天做手術。"


    "代我問候章老師。"單立偉客氣地說,"祝她早日康複。"


    "單先生!"導演從那邊喊過來,"您這裏環境不錯,我們想借您家的院子對伊藍進行一個訪談,你看可以嗎?"


    "嗬,"他微笑著說,"請隨意。"並馬上回頭吩咐羅姐搬椅子。


    導演喚伊藍出去,讓她和主持人一起坐在院子裏,丁丁一直想要坐到伊藍的身邊去,單立偉好不容易才把他按住,羅姐用恐龍成功地把他哄走又用了五分鍾,單立偉抱歉地說:"你們開始吧,我在樓上,有事隨時吩咐。"


    "都要問些什麽?"伊藍坐定,擔心地問主持人。


    主持人很漂亮,有點像中央台的王小丫,她甜甜地笑著對伊藍說:"你不用擔心,我問什麽你答什麽,就像我倆聊天一下,好嗎?"


    第18節:主持人的話讓伊藍感到絕望


    "準備開始!"導演說,"現在光線正好,天黑了就不好拍了。"


    主持人到底是專業的,隻見她坐直身子,很快就進入了狀態:"觀眾朋友大家好,歡迎繼續收看我們的節目,在今天的節目裏,我們為大家介紹的是十七歲的女孩伊藍,相信通過剛才的短片,大家已經對伊藍的情況有了一定的了解,她美麗善良,彈得一手好鋼琴不說,舞也跳得十分的棒,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子,卻有著坎坷的一生,她從小失去雙親,在孤兒院裏長大,九歲的時候被一個姓章的阿姨領養,母女倆相依為命,卻沒想到章阿姨也不幸患上了癌症。麵對命運的坎坷和曲折,可貴的是,伊藍從不屈服,表現得倔強,勇敢,令人欽佩。現在,伊藍就坐在我的身邊,讓我們通過對她的訪談來進一步認識一下這個特殊的少女,伊藍,你好,跟大家問個好好嗎?"


    "大家好。"伊藍麵對鏡頭生硬地說。


    "停。"導演喊,"伊藍,你狀態不對,要自然些,重來。"


    一個"大家好"說了五遍,總算是過關了。


    主持人衝伊藍笑笑:"伊藍,我想,電視機前有很多的觀眾都很想了解你此時此刻的心情,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你現在最大的願望是什麽呢?"


    伊藍心裏想,廢話。嘴上還是老實地回答說:"我希望她的病能早點好起來。"


    "停!"導演又喊,"怎麽回事,不要說她,要說媽媽。"


    "我希望我媽媽的病早點好起來。"伊藍說。


    "家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


    伊藍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主持人提醒她說:"你八歲的時候就失去了雙親,在孤兒院度過了近一年的時光,好不容易有家了,卻又麵臨著失去親人的危險,你怕不怕?"


    "怕。"伊藍說。


    "怕什麽?"主持人咄咄逼人,伊藍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所有的人都看著伊藍,也許是希望她掉下點眼淚才好。


    "怕失去家。沒有家是可怕的。"伊藍強忍住眼淚說。


    主持總算滿意了一些,於是繼續問:"據我們了解,章老師領養你的時候你不到九歲,在這八年的時光裏,你們母女倆之間最讓你難忘的事情是什麽?能不能跟我們觀眾講一講?"


    "挑最感人的講。"導演在旁邊小聲提醒。


    "她陪我練琴,練舞,希望我成才。"伊藍說,"她付出了很多。"


    "幹巴巴的,講實例。"導演皺著眉頭,顯然不滿意。


    伊藍覺得自己真的要撐不下去了,但唯一的選擇還是隻能絞盡腦汁結結巴巴地講下去:"有一次,我病了,發高燒,縣醫院很遠,又打不到車,她一路背著我跑到醫院,醫生說,要是再晚一會兒,我就會有生命危險。"


    "你是否感覺你們的生命已經融合到了一起,再也無法分開?"


    "是的。"伊藍說。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是說萬一,媽媽有什麽事,你會怎麽辦?"


    "她不會有事的。"伊藍說。


    "對嗬。"主持人雖久經沙場,卻也被伊藍的回答弄得尷尬,連忙圓場說:"我們也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像伊藍媽媽這樣善良的人,一定會度過這個難關,同時,我們也深切希望社會上同樣善良的人可以伸出手來,幫幫這對可憐的母女,讓愛心繼續延續下去。"


    伊藍長呼一口氣,本以為就這樣就會結束了,可誰知道導演卻擺擺手說:"不行,要重來。再往深裏問,童年時的苦難,對家的渴望,還沒有到一定深度,要讓觀眾入戲,產生強烈的同情心,不夠煸情怎麽行?"


    "那?"主持人看著伊藍說,"咱們再來一次,說到動情處,不要怕哭,想哭就哭,好嗎?"


    伊藍騰地站起身來說:"對不起,我不舒服,我不想錄了。"


    "你想想清楚。"導演的語氣裏已經含有威脅的成份,"我們這麽多人從省裏趕來,忙前忙後這麽多天,到底是為了什麽?"


    伊藍僵在那裏。


    "好啦,乖,很快就錄完。"主持人站起身來,拍拍她的背哄她說,"想一想,媽媽還躺在醫院裏,需要你的救助,需要整個社會的救助,你不可以任性的。"


    主持人的話讓伊藍感到絕望,她無助地再次坐了下來。


    第19節:撲入單立偉的懷裏痛哭


    就這樣,伊藍幾乎是流著淚接受完了整場采訪,太陽落山了,撒向大地最後一絲餘暉,電視台的人滿意地撤了,上車前,導演對伊藍說:"播出前會通知你,放心吧,所有問題都會解決的。"


    "恩。"本來應該說聲謝謝,但伊藍卻說不出口。


    "搭我們車,送你到市區?"


    "不用了。"伊藍說,"我想自己走走。"


    看著電視台的車子開走,伊藍也打算離開。身後忽然響起單立偉的聲音:"吃了晚飯再走吧,我送你回醫院。"


    "不用。"伊藍背對著他說。


    "怎麽了?"單立偉問,"你沒事吧?"


    "我說不用!"伊藍回身大喊,眼淚再次爬滿了臉頰。伊藍伸出衣袖去擦,卻怎麽擦也擦不幹,淚水洶湧而下,如潮水泛濫。


    單立偉顯然吃了一驚,他拖了伊藍一把說,故做輕鬆地說:"要做明星了,哭什麽哭呢?走,有什麽事到屋裏說去。"


    伊藍掙脫她,獨自往外走。


    這是一條漫長的路,仿佛怎麽走也走不到盡頭,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伊藍低著頭,腳步匆促,除了走,沒有別的選擇。等她停下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完全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是一個從來都沒有來過的地方,四周沒有熟悉的景物,她已經完全迷失方向。


    慌裏慌張地回頭,卻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


    他從車上下來,微笑著對她說:"你終於肯停下來,累不累?"


    伊藍震驚,原來他一直跟著她。


    單立偉問:"他們傷害你了,是不是?"


    單立偉朝她點點頭說:"走吧,有什麽事,我們先回去再說。有的事情不高興做的話,就不去做好了。"


    "我要救她!"伊藍忍不住大聲喊,"她躺在醫院裏,我必須要救她!為了這個,我顧不了別的任何,我的過去,我的隱私,我的自尊,統統都一錢不值,你知道不知道?"


    單立偉上前一步,輕輕握住了伊藍激動揮舞著的左手說:"別激動,伊藍,會過去的,我向你保證,好不好?"


    掌心傳來的溫度讓伊藍暈眩,她瞪大了眼,最終,無助地撲入單立偉的懷裏失聲痛哭起來。


    老鼠愛大米


    清晨九點鍾,她被推進了手術室。手術進行了很長時間。伊藍一直坐在手術室的門口,坐得直直的,一動不動。


    秦老師給她端來一杯水,她搖搖頭。


    "會成功的。"秦老師勸伊藍說,"吉人自有天相。"


    伊藍努力笑笑說:"我知道。"


    秦老師在她身邊坐下:"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跟你說。"


    "恩?"伊藍轉頭看她。


    "你還記得小時候,你和葉眉拍的那個電影嗎?當時,那部電影並沒有引起預期的哄動,有點讓人失望。可是就在前不久,當年在片子裏扮演你爸爸的演員程凡又來我們青木河拍電影,說是十年快過去了,想見見當年的藍藍,我有打過電話到你家,結果你媽媽不同意你們見麵。"


    "嗬。"伊藍說,"她是這樣的。"


    "你是不是認為她很自私?"秦老師問道。


    伊藍不答。


    "她是怕失去你。"秦老師對伊藍說,"這話是她親口對我說的。"


    伊藍聽了,把手握成拳頭,抵住鼻子,眼眶不自覺地就紅了。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因為別的。"秦老師說,"我是覺得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都不重要。因為老師看得出來,你是愛她的,你一樣離不開她,對不對?她的擔心,真是多餘。對不對?"


    手術室的門就在這時候推開了。


    她被推出來,伊藍和秦老師都充滿希望地看著醫生。醫生衝她們點了點頭。


    伊藍懸了一個月的心終於在那一刻落地。她伸出胳膊,緊緊地抱住了秦老師。


    病房裏,百合開得燦爛。每天一束的新鮮的花束,是單立偉送來的。知道她今天手術,特意還寫了卡片。卡片上的字很簡單:早日康複。


    她醒來,第一個動作是下意識地去摸胸口。秦老師把她的手一攔說:"好好休息,很快就可以康複了。"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看不出是高興還是悲傷。


    "媽媽。"伊藍俯身喊她。她眼光裏閃過一絲喜悅,看著伊藍問:"幾點了?"


    第20節:就像老鼠愛大米


    "快七點了。"伊藍說,"你想吃點什麽?"


    她伸出手摸伊藍的臉說:"你瘦了。"


    "你不是總說我不能太胖嗎?瘦了正好。"伊藍笑笑。


    "這裏有我呢。"秦老師說,"我會照顧你媽媽的,伊藍,我命令你現在回家洗個澡,休息一下!"


    "去吧!"她也揮手說,"聽老師的話!"


    "好啊。"伊藍對秦老師說,"我很快回來換你!"


    醫院門口,昏黃的路燈下,伊藍拎著飯盒出來,忽然看到他,嚇得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伊藍。"他喊她。


    隻覺得是夢,伊藍有些搖晃,好半天才喊出聲:"卜,卜老師。"


    "別叫我老師。"他上前一步說,"我是來恭喜你的,我看電視了。你果真拿了第一。對了,我的花收到了嗎?"


    "收到,謝謝。"伊藍說。


    卜果說:"那天,在上島,我等你到四點鍾。"


    "對不起。"伊藍有些艱難地說,"我媽媽住院了。"


    "我看過報紙,也聽萌萌說過了。"他一把抓住伊藍的手腕說,"跟我走……"


    "卜老師……"


    "別叫我老師,"他有些憤怒地重複,"你別叫我老師!"


    他一直牽著伊藍往前走,伊藍拎著飯盒跌跌撞撞地跟著他,然後,他把伊藍塞進了一輛出租車,車子把伊藍和他帶到了一個大學生俱樂部。


    看得出,那裏的人都和他很熟,台上,一個女大學生正在自彈自唱一首非常好聽的歌:


    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不管有多少風雨,我都會依然陪著你


    我想你想著你,不管有多麽刻苦,隻要能讓你開心,我什麽都願意,這樣愛你。


    "好聽嗎?"他遞給她一杯果汁說,"這首歌現在在網路上可流行了,歌名很有意思,叫《老鼠愛大米》。"


    是很好聽。


    伊藍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疼痛提醒她這一切真的不是夢境。


    "你應該放輕鬆些,像萌萌她們那樣。"卜果說,"聽歌對你有好處。"


    "卜老師,"伊藍放下果汁說,"我得走了!"


    "我說過不許再叫我老師!"卜果把手裏的啤酒杯重重地放下。


    伊藍站起身來往外走。


    卜果在俱樂部外麵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啞著嗓子問她說:"為什麽,為什麽你跟她們都不一樣?"


    伊藍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你讓我著迷。"他說,"你要負責!"


    "你放手,我得回醫院了。"伊藍試圖掙脫他。


    "不。"卜果說,"在我沒得到答案前,我絕不會放手。"


    伊藍抬起頭來,倔強地看著他。


    "告訴我。"卜果輕聲問,"你是不是對我有不一樣的感覺?"


    在卜果胸有成竹的質問裏,伊藍感覺自己整個人如同像從高空墜落一般,完全失重,沒有方向,好半天,她終於奮力掙脫卜果,不顧一切地朝著前方跑去。


    卜果沒有追上去。


    歌廳裏,那個清純的女聲遠遠地追過來。愛情,在十七歲,隻是一個令人徒然疼痛的遙不可及的字眼。


    伊藍心裏比誰都清楚,卜果有一點說得沒錯,她和萌萌她們是不一樣的。她無權擁有這一切,除了放手,別無選擇。


    想著萌萌,就看到萌萌。萌萌穿了好漂亮的新裙子,站在病房的門口等伊藍,有些抱怨地說:"去哪裏了,讓我好等。"


    伊藍驚魂未定。


    "你怎麽了?"萌萌摸摸她的額頭說,"丟了魂似的!"


    "可能這些天太累了".伊藍閃爍其辭。


    "我想找你聊聊。"萌萌說,"藍,我真是鬱悶到家了。"說完,她蹲下去。


    "嗨!"伊藍說,"幹嗎呢?"


    萌萌不動。


    伊藍蹲下身觀察,原來她正在哭,全身在抖動,滿臉都是淚水。


    "這裏是醫院,可千萬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伊藍低聲吩咐她說,"走,有什麽事我們到那邊說去!"


    穿過開水房,再轉過樓層頂端的衛生間,有一個小小的露台,這是伊藍無意中發現的地方,有時候夜裏,在病房裏覺得悶的伊藍會到這裏來透透氣,看看天。


    伊藍把萌萌一直拖到這裏,方才鬆了一口氣,說:"說吧,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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