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推開房門,屏住自己的呼吸,他隱匿身形,靜靜來到小兒子床前,俯身,專注的看著兒子的睡顏。 瘦弱的少年安靜的躺在床上,嘴角翹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麵容恬淡而美好。 伸出手,溫柔的撫開遮擋住兒子臉頰的發絲,歐邢天垂首,眷戀的用眼神描繪他精致的五官,一臉深深的滿足。 隻有當兒子睡熟,他才有這個機會好好的,近距離的看著他,而不被他抗拒。 “晚安,寶貝!”輕輕在兒子額頭上淺吻一下,歐邢天小心為他蓋好踢開的被子,退出房間,悄無聲息的掩上房門。 站在醫院走道盡頭的吸煙區,歐邢天掏出一支煙點上,深吸一口,吐出煙圈,對著煙霧繚繞中的月亮出神。 在醫院守護了兒子幾天,他就這樣偷偷摸摸來到兒子床前探視了幾天。 隻要親眼看著兒子安睡,印上自己的親吻,疲憊一天的心情就會得到安撫,到最後,這儼然成了歐邢天每日裏一個必不可少的儀式。 這樣時時思念,牽腸掛肚的心情就是做父親的感覺嗎?為什麽對天寶沒有過?歐邢天困惑了。 ﹡﹡﹡﹡﹡﹡﹡﹡﹡﹡﹡﹡﹡﹡﹡﹡﹡﹡﹡﹡﹡﹡﹡ “小逸,姐姐給你帶了衣服,做完檢查換上,咱們就可以回家了!”手裏拿著一袋衣服,歐淩霜一臉開心的走進病房,隨後跟著的,是許久未見的歐邢瑱。 “你回來了?事情辦好了?”見弟弟這麽快就回來了,歐邢天挑眉。 “事情交代下去,自然有人照辦!”歐邢瑱聳聳肩,眼睛貪婪的注視著許久不見的寶貝侄子,覺得自己不在的幾天,小家夥好像又瘦了。 “別看了,去叫醫生過來,再給逸兒檢查一下。”見弟弟盯著自己兒子,一副如狼似虎的饑渴表情,歐邢天直覺的心裏不爽,托辭把他調開。 這個弟弟,總是喜歡同自己搶兒子,真是陰魂不散!那麽喜歡,幹嘛自己不生一個?歐邢天心裏腹誹。 “等等,我還帶了一位客人過來,小逸先見見他,再去叫醫生吧。”歐邢瑱朝門外打一個手勢,簡浩翔拿著一束碩大的百合花,一臉儒雅俊逸的微笑,踱步進來。 “小逸,你好,這束花送給你,慶祝你出院。”簡浩翔很自來熟,徑直將花交給正睜著一雙大眼,好奇的打量著自己的歐淩逸。 “我好像見過你!”歐淩逸歪著頭,覺得簡浩翔身上的精神波動很熟悉,仿佛什麽時候感知過。 “嗬嗬,我見過你,但是你沒見過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簡家家主,簡浩翔。”簡浩翔微微一笑,端的是君子如玉。 “要說話就都坐下吧!”拉著小兒子,將他帶到自己身邊坐下,歐邢天頷首,示意簡浩翔落座。雖然對他的不問自來感到不滿,但是礙於弟弟與他的私交,既然來了,也得給幾分薄麵。 “無事不登三寶殿,相信簡總不會隻是為了慶祝犬子的出院才特地走這一遭吧?”眾人就坐後,歐邢天氣勢全放,開門見山。 “哪裏!我對貴公子一見如故,早想來探望他,無奈平時工作太忙,今天才抽出時間。”簡浩翔擺擺手,在歐邢天強大氣場前不為所動,臉上俊雅微笑依舊。 “是嘛。”歐邢天挑眉,淡然的虛應一聲,優雅的抬手,示意請他喝歐淩霜剛剛端上的凍頂烏龍。 “你不能喝茶。”靜坐一旁,傾聽大人們交涉的歐淩逸一直在認真觀察簡浩翔,見他端起杯子準備啜飲,淡淡的開口阻止。 少年清冽動聽的嗓音極其惹人耳目,簡浩翔忙放下手裏的杯子,一臉興味的看向他,對他突然的嗬止沒有一絲不悅。 “逸兒怎麽了?”俯身看著兒子認真嚴肅的麵龐,歐邢天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如此失禮,於是一臉溫柔寵溺的詢問。 這次小兒子住院事件,給歐邢天嘴大的教訓就是:一定要毫無保留的相信兒子,兒子的話要聽從,兒子的指示要跟從。(丫兒奴了有木有) “他心髒有病,不能喝濃茶。”歐淩逸見歐邢天如此溫柔小心的模樣,詫異的瞟他一眼,但見對麵幾人也正好奇的看著自己,不鹹不淡的開口解釋。 “哦?小逸從哪裏看出來的?願聞其詳。”簡浩翔攤手,一臉求知的表情,眼裏眸光閃爍。 “你從進門到落座,幾個輕微動作的變換間會不自覺的呼吸急促;雖然肌膚保養得當,仍然呈灰白色,且表情淡漠;指甲表麵青紫,呈鼓槌狀凸起。這些都是心髒病的症狀表現,據我推測,你心髒的病灶主要在左心室,已經晚期。” 看著對麵條理清晰,將自己身體狀況一一道明的淡漠少年,簡浩翔神情先是驚愕,隨後是一臉的如釋重負:今天這一趟是來對了。 “啪啪……”心裏暗忖著,簡浩翔坐直身子,一臉歎服的為麵前卓越的少年鼓掌:“說的一點沒錯!我也是擴張性心肌炎,而且到了末期。” “浩翔,你怎麽從來沒說過?”見好友淡定的親口承認,歐邢瑱扭頭,一臉詫異。 “嗬嗬,抱歉!如果讓外界知道簡家家主快死了,你想簡家會是什麽境況?原諒我一直隱瞞。”簡浩翔拍拍歐邢瑱的肩,一臉無奈。 “那麽你來找逸兒是為了你的病?別的醫生都無能為力,你憑什麽認為逸兒可以幫你?”歐邢天冷冷直視簡浩翔,一副護犢子的嚴肅表情。 “歐總,歐氏旗下,生物科技研究所最近動靜那麽大,我自然有我的渠道得知。且,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貴公子能力如何,不需要我再贅言吧?” “你想我幫你醫治?按你現在的情況,若想康複,隻有手術一途,你相信我?”歐淩逸一臉狐疑,正常人是不會找一個15歲的小孩來給自己做心髒手術吧?這個簡浩翔莫不是瘋了? “嗬嗬,相不相信又如何?反正沒有多少時日,就賭一把吧!”簡浩翔苦澀一笑。 “生命是很寶貴的!不能拿來賭博!”歐淩逸義正言辭的拒絕。他經曆了多少虛空中遊蕩的歲月才認識到生命的貴重?而麵前的人卻輕易的拿命來賭?不可原諒。 “看你的條件不錯,相信你找一個心髒供體應該不是難事?再花錢請一個知名的心髒外科醫生主刀,你的生命隨時可以挽救。” 感覺到隨著自己話音落定,對麵儒雅男人身上傳來的無奈又絕望的氣息,歐淩逸忍不住又補上一句。 “嗬嗬,如果能夠接受換心手術,我早治好了,何必拖到現在?你相信心髒是有記憶的嗎?隻要一想著自己的心髒裏住著另一個人,我就不能忍受,也不能接受為了自己活命而去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現在雖然我快死了,但是我至少守住了自己的本心,這就夠了。” 頹然的單手支住額頭,簡浩翔表情疲憊至極。 守住自己本心?這六個字不斷在歐淩逸腦中回旋,前世的種種又湧上心頭,他情不自禁陷入了回憶的泥沼。 歐邢天在聽到兩人談到換心手術的話題時就僵直了身形,握住茶杯的手微微顫抖,再次墜入自我唾棄的深淵,但見兒子表情空茫,眼神失去焦距,他又立馬回神,焦急的將他摟進懷裏,輕輕拍撫著他瘦弱的背脊安撫。 “放手!”回過神來的歐淩逸見自己竟然在歐邢天的懷裏,忙厭惡的掙脫開來,並朝他投去一個冰冷刺骨的眼神,轉頭語氣堅定的開口:“請簡先生將你的病曆備份給我,就算不做換心手術,我也會想辦法將你治好。” 眼前的少年麵龐雖然稚嫩,但表情誠摯而堅定,語氣裏是滿滿的自信,簡浩翔莞爾,嘴唇輕啟:“那麽就麻煩小逸了!” “我不同意!這個手術,小逸不能接受!”一旁的歐邢天還在因為兒子剛剛那個冰冷刺骨的眼神而魔怔,沒有表示,歐邢瑱卻站起身,嚴詞拒絕。 一時,眾人都抬頭看向他,表情各異。 30、答應 接受了簡浩翔的求助,歐淩逸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阻止的,會是一向支持自己的二叔,反應不及,隻能詫異的轉頭看向他。 歐邢瑱偏頭,略過小侄子詫異的眼神,徑自看向簡浩翔,一臉歉疚:“抱歉浩翔,雖然我們是朋友,但是這個手術,小逸不能接受,我代表他拒絕。如果你需要其他的幫助,歐氏旗下的醫療機構一定傾盡全力。” 簡浩翔見好友表情歉然,但眼神堅定,垂首低低一笑:“嗬嗬,該抱歉的是我,貿然前來,還提出這樣突兀的請求,確實讓你們為難。那麽,之前的話,我收回。” “慢著,手術是我接受的!誰也不能代替我做決定!我不會更改決議,簡先生也不用抱歉!”歐淩逸抬手,阻止欲起身告辭的簡浩翔,冷淡平板的聲音裏第一次包含了堅定的感情色彩。 “小逸,你還是個孩子!有什麽能力接受這樣的手術?如果失敗了,你知道後果嗎?不行!這個手術你必須拒絕!”歐邢瑱幾步來到小侄子身邊,低頭俯視他的臉,開口嚴厲嗬止他的任意妄為。 歐淩逸抬頭,直接與歐邢瑱的雙眼對視,眼裏滿是堅定和不能更改的意誌。 “你……真是太任性了!”歐邢瑱被小侄子眼神裏赤裸裸的拒絕弄的怔楞,心裏既無奈,又滿是無處發泄的怒火。 “歐邢瑱,閉嘴!”正當叔侄兩對視,比拚眼神時,歐邢天回過神來,對著弟弟沉聲嗬斥,同時抬手做一個指引的動作,示意已經起身的簡浩翔再次落座。 “簡總,我是逸兒的監護人,我代替他接受你的請求。但是逸兒畢竟才15歲,也沒有正式的行醫執照,所以這次救治需要對外界保密,你同意嗎?” “啊~請問歐總考慮清楚了嗎?”簡浩翔一臉遲疑,生怕自己聽錯了。這是向來行事滴水不露,小心謹慎的歐邢天會作下的決定嗎?自己大概幻聽了吧。 “考慮的很清楚,你沒有聽錯。”歐邢天對著簡浩翔挑眉,臉上表情戲謔,仿佛作下這樣的決定是很輕鬆的事情。 “簡某感激不盡!” “不用感謝我,這是我兒子的決定。隻是手術得等到逸兒傷勢好轉以後。兩個月,簡總等得吧?” “沒問題!那麽病曆資料我會派人送過來的,再次感謝!告辭!”簡浩翔目的達成,急忙站起,躬身告退,生怕中途再有什麽變故發生。 兩人短短幾分鍾就交涉完畢,歐邢瑱隻能坐在一邊幹看著,一想開口打斷,就接收到歐邢天的殺人視線,最後隻能保持緘默。 “大哥,小逸胡鬧,你也不能跟著胡鬧啊!他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簡浩翔一走,歐邢瑱一蹦三尺高,對著自己大哥開始炮轟。 歐淩霜和歐淩逸兩隻坐在一邊,看著二叔圍著父親大吼大叫,父親臉上至始至終都麵無表情,連根眉毛都沒動過。 “坐下!”掏出懷裏的手槍,抵在小弟腰間,歐邢天額頭滿是突突跳動的青筋,一臉殘忍的微笑。這個弟弟,真是越來越聒噪了,這性格到底遺傳的誰? “大哥,別激動!我閉嘴還不行嗎?”歐邢瑱不自覺的舉起雙手,一臉小意的賠罪,乖乖在沙發上坐下。 “很好!逸兒,過來,爸爸有話交待!”見弟弟終於安靜了,歐邢天露出滿意的笑容,朝遠離兩人,和歐淩霜坐在一邊看戲的兒子揮揮手。 歐淩逸看在歐邢天這次支持了自己的份上,沒有抗拒的走到他身邊,睜著一雙銀黑色的大眼,定定的看著他。 這是小兒子受傷以後,他第一次認真的直視自己。此刻看著自己的身影清晰的倒映在兒子眼底,歐邢天內心滿足,覺得今天這個決定做的萬分正確。 “逸兒想做什麽就一往無前的去做!整個歐家都會在背後支持你,千萬不要遲疑,恩?”小心避開兒子的傷勢,環住兒子的小肩膀,歐邢天溫柔的低聲安慰。 歐淩逸掙開歐邢天環抱自己的手臂,認真審視他臉上的表情,見他神情誠摯不似作偽,且周身溫暖氣息環繞,看來是真心實意支持自己,於是微微頷首,表示自己聽到了。 雖然親近兒子的動作還是被兒子避開了,但是他能對自己的話有所回應,歐邢天也感到非常滿足:“很好!逸兒先和姐姐去醫生那裏檢查吧,爸爸和二叔有話要說。” “恩,小逸,來,姐姐帶你去醫生那裏。”接收到父親囑托的眼神,歐淩霜連忙上來將弟弟帶開,把空間留給兄弟倆。 “大哥,你到底在想什麽?如果小逸接受手術,手術成功也就罷了,手術失敗,簡家那群老不死還不盯緊了我們歐家不放?簡家勢力僅次於歐家,那群老頭狼子野心,不擇手段,小逸現在自己給他們送上一個這麽大的把柄,到時,事態會一發不可收拾的!” “聽你話裏話外,好像確定逸兒手術一定會失敗一樣。你平時不是對逸兒很有信心嗎?”任弟弟說的再嚴重,歐邢天依然穩坐在沙發上,優雅的飲茶,不為所動。 “你不是專業人員,當然不知道。擴張性心肌炎,本就沒有切實有效的醫療手段可以治愈,到了末期,如果不換心,就是死路一條!不是我對小逸沒有信心,現實就是如此!小逸他是少年意氣,異想天開,沒有考慮後果。作為監護人,你也不考慮後果嗎?”見大哥表情還是沒有鬆動,歐邢瑱覺得自己快瘋了。 “我當然考慮後果了。後果就是,這樣做,逸兒會開心。這是我頭一次看見他真實的情感外露,雖然不知道是什麽觸動了他,但是我知道,答應簡浩翔的請求對他來說很重要,我不想讓他失望。”回想起兒子當時陷入魔怔,再到後來冰冷決絕的眼神,歐邢天心有餘悸。 “大哥你瘋了!寵孩子不是這樣寵的!以前是天寶,現在是小逸,你真不是個做父親的料!”聽了大哥的回答,歐邢瑱嗤笑。 “我承認寵溺天寶確實太過了。但是對逸兒,這不是寵溺縱容,是因為我對他有信心。我看見了他眼裏的自信和堅定,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人能創造奇跡,我相信那個人一定是我的兒子!就算手術最後還是失敗,護我兒子周全,我還是能做到的,一個小小的簡家罷了,還不夠格讓我放在眼裏。” 歐邢天話音落地有聲,滿是不容辯駁的霸氣。 他這不是狂傲,而是真正的實力。作為c國第一世家,資產遍布各行各業,又霸占了亞洲的軍工行業,如果把實力全部暴露給別人看,早晚會引來高層覬覦。簡家單隻看見歐家表麵上的這些風光就起了貪念,最後的下場隻會很慘。 “嗬嗬,你說的輕巧!就算你能擺平簡家,那也是損敵一千自傷八百,這不是我認識的歐邢天會幹的蠢事。”歐邢瑱勸服不了大哥,隻能苦笑著嘲諷。 “等你做了父親,你就知道了。”放下茶杯,歐邢天疲憊的開口。 “其實這話你大可以當著小逸的麵跟他說。他自受傷後那麽排斥你,你應該讓他知道你對他的用心。”歐邢瑱一臉深刻的同情。 “逸兒那樣簡單幹淨,不應該沾染這些髒汙,他隻要專心致誌的走自己想走的路就行了,我自然會為他鋪平道路。這些事,你也不能在他麵前吐露一個字,聽到了嗎?”歐邢天坐直身子,逼視弟弟的雙眼,冷聲下令。 “聽到了。”知道這件事到此,已經被大哥敲定,再無回旋的餘地,歐邢瑱無奈的點頭,表示同意。 見狀,歐邢天對著弟弟滿意一笑,再次陷入沉思:逸兒那個冰冷仇恨的眼神是怎麽回事?難道他知道自己回歐家的真相? “邢瑱,剛才說到換心手術的時候,逸兒有一瞬間的魔怔,我當時扶住他,他清醒過來後眼裏滿是對我的仇恨和厭惡。你說,他是不是知道當初我接他回歐家的真相?”歐邢天實在放不下兒子適才那個冰冷眼神,終於忐忑的對弟弟吐露自己的恐懼。 “怎麽可能?這件事在歐家是高度機密,小逸不可能知道!而且,大哥你不是已經放棄原先的打算了嗎?你還在擔心什麽?”歐邢瑱一臉驚疑的否定大哥的猜測。 “我是放棄了,但是這件事到底發生過,它在我心裏就是一根拔也拔不出,稍一觸碰就疼痛難忍的刺,我現在真是後悔。”垂首,無力的捂臉,歐邢天深感懊悔。 “大哥,事情已經過去了,你現在也在盡力彌補,就不要去想了,那都是你的錯覺!”見大哥如此無力頹廢的樣子,歐邢瑱暗自驚奇小侄子對他的影響力,連忙開口安慰。 “但願是我多想。”歐邢天抬頭,苦澀一笑:“你吩咐下去,尋找心髒供體一定是要自然死亡!” “大哥你確定?天寶的血液特殊,找到一個合適的心髒本就不容易,你還要自然死亡,那不是難比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