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克裏斯剛回到賓館就接到伊麗莎白的父親打來的電話。    “你把麗茲送走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我需要集中精神比賽,而伊麗莎白會讓我分心。”克裏斯一邊打開電腦查看股票價格,一邊夾著電話,當他看見今天的股票價位時,嘴唇拉扯出嘲諷的弧線。    “好吧,克裏斯。最近你有沒有和你父親談論過,奧茲本家一些產業的股票跌的很厲害,你們有沒有製定什麽策略去穩定股價?”    “這個您恐怕要聯合我的幾位堂叔好好商量對策。您知道的,我父親本來賣掉了很多手中的股份就是為了投資那個在迪拜的百億項目,誰知道那個項目擱淺了,他現在正在頭疼,恐怕奧茲本家旗下股價的事情,他沒有充足的精力去應對吧。”    “既然奧茲本家要與我們泰勒家族聯盟,那麽至少也要有誠意保證我們在奧茲本家的利益……”泰勒先生在那邊喋喋不休,而克裏斯卻打開電腦玩起了俄羅斯方塊。    走廊裏傳來少年們笑鬧的聲音。    “林,你可真厲害啊!一定要拿到冠軍啊!”    “你肯定沒看見,被你打敗的那個荷蘭小子在教練的懷裏大哭了一場呢!”    克裏斯僵住了,電話裏仍然是泰勒先生的聲音,而克裏斯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門外。    “他的名字好像叫賈斯克吧。其實他挺厲害的,這兩天的晚上我的教練一直陪我分析他的比賽所以準備的很充分。”林逸飛的聲音是平靜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近,克裏斯甚至停下了呼吸。    即使不用打開門,克裏斯都很清楚林逸飛的腳步聲。直到那幾個少年越走越遠談笑聲完全聽不見了,克裏斯的呼吸才恢複了正常。    準決賽在兩日之後,這幾日林逸飛沒有安排訓練,白天切爾西會與林逸飛一起分析他的對手。那個名叫基恩的少年來自瑞士,有著一張酷似艾維的娃娃臉,但是論起劍術,他們倆的風格完全不同。能夠進入準決賽,基恩的水平自然足以媲美職業選手,林逸飛也不免比平常更為專注。    從比賽開始到現在,林逸飛第一次失眠了。一閉上眼睛,他的腦海裏就重複著基恩的比賽畫麵。隻有跨過基恩,他才有與克裏斯對視的機會。他太在乎這場比賽,反而有點緊張的不像自己了。    晚上十點,林逸飛就上了床,但是到了十一點半,自己竟然連一點睡意都沒有。還好這裏的餐廳是24小時營業,林逸飛決定去喝點什麽,也許是自己最討厭的牛奶。    餐廳裏的人很少,林逸飛找了個桌子坐下,要了一杯牛奶和焦糖吐司。    整個空間都很寂靜,隻是當林逸飛轉過頭來的時候,視線一陣微顫。    一個挺拔的身影就坐在不遠處,筆記本電腦阻隔了他們的視線。但即使不用看見臉,林逸飛也知道那個人就是克裏斯。    侍應生將牛奶和吐司放到了林逸飛的麵前。    “謝謝。”林逸飛壓低聲音,做賊心虛一般生怕被克裏斯發現。    他慢慢啜飲著牛奶,撕下吐司塞進嘴裏。偶爾無法控製地看一看克裏斯的身影。耳邊是克裏斯敲擊鍵盤的聲音,就像催眠曲一般,林逸飛漸漸靠著椅背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服務生過來搖醒林逸飛。    “先生,如果累了的話不如回房休息吧?”    “哦,謝謝。”林逸飛有些不好意思,如果這個侍應生不叫醒自己,這樣睡的久了,明天脖子肯定是歪的。    再看一看克裏斯的位置,已經空了。    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林逸飛起身走向電梯,回到房裏腦袋貼上枕頭就睡著了,腦海裏有關基恩的錄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克裏斯敲著鍵盤有節奏的聲響。    準決賽那天,林逸飛的親友團可謂陣容強大,凱瑟琳和艾維就不用說了,戈恩中學裏整個佩劍隊都來了。    林逸飛的對手基恩有著栗色的半長發和海藍的眼睛。上場前,他正在用橡皮經捆紮自己的頭發,笑嘻嘻地和教練說著什麽。    “那個基恩,看起來比你還鎮定。”切爾西好笑地對林逸飛說。    “是啊,我是很緊張,我無法控製這種情緒,親愛的教練你有什麽辦法嗎?”林逸飛半開玩笑地說。    “嗯,你現在試著閉上眼睛,拉長自己的呼吸。想一想你為什麽要贏,因為榮譽?他人的期望?還是其他的什麽東西?”    林逸飛閉上眼睛,緊張的神經自然而然地放鬆,腦海裏浮現出來的卻是克裏斯握著劍的身影。就像自己重生之前被子彈擊中時看見的最後那個畫麵。    他穿著白色的擊劍服,手中握著佩劍,一個優雅而銳利的行禮,仿佛世界因他而停止。    “我在等你。”    林逸飛在心中默念:“我來了。”    如果確定了目標,那麽就無所畏懼。    林逸飛呼出一口氣,提劍上場。    第一劍的靈巧角度便震住了對手。基恩透過麵罩看見了林逸飛沉靜的目光。    他早就聽說這個在美國長大的中國少年擊劍了得,所以也和教練一起研究過林逸飛的比賽。基恩的教練曾經對他說過,林逸飛在技術動作上已經沒有什麽缺陷了,就連揮劍的氣勢與氣場在同齡人裏也是出類拔萃,所以從準備比賽到上場的前一刻,他都緊張的不得了,隻能與教練說說笑笑來調整情緒。    可是當自己親身體會到林逸飛的劍技時,基恩隻能手忙腳亂。林逸飛的劍太流暢,絞劍的動作像魔術一般。    他在他的眼中看見一種不顧一切的自信,正是因為這樣,基恩忽然覺得自己在場上的笨拙對不起自己的對手。    一局終了,林逸飛鎮定地坐在椅子上,而基恩則調整著呼吸。    下一局開始,基恩主動發起了進攻,林逸飛的防守滴水不。基恩第一次感覺到擊劍也是一種挑戰人耐性極限的運動。十幾劍揮下去,林逸飛雖然步步後退,但是真正緊張的人卻是基恩,因為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林逸飛壓劍還擊。    與基恩的壓力相比,林逸飛的頭腦無比清晰。他分析預測著基恩的下一劍,瞬間看穿他的佯攻,每當基恩露出空隙,就是林逸飛得分的機會。    不過兩局結束,基恩就已經感覺到了疲憊。林逸飛對待他就像自然反應一般,而基恩自己卻要小心翼翼每一次進攻有沒有留下被反擊的空隙。    當第三局到來,基恩就要垮掉。林逸飛比前幾局要主動的多,隔著麵罩基恩都能感覺到對手的劍風。這場比賽他不可能贏了,基恩不抱有任何希望。但他並不是懦弱的人,仍然負隅頑抗。他要的隻是更多的體會,至少下一次自己再見到林逸飛,不會再如此狼狽。    比賽的結局是每個人都預想到的,但是林逸飛卻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仿佛基恩是一個多麽遙不可及的對手而自己爆冷贏了他。    他摟著切爾西的腰,跳著:“我贏了!我贏了!”    切爾西都有些驚訝,拍著他的背脊無奈地笑著:“對啊,你贏了。本來就應該是你贏。”    場下,凱瑟琳和艾維都跑了過來,一行人抱在一起。    遠遠地,克裏斯看了一眼他們的方向,像是被刺傷一樣轉過眼去。他知道那是因為自己在嫉妒。他嫉妒凱瑟琳,嫉妒艾維,嫉妒切爾西教練,甚至圍繞在林逸飛身邊的空氣。他仍然記得林逸飛蜷在他身邊陪他一起看書時的溫度,他隻要低下頭來就能吻到他。    美國的劍壇很激動,雖然不是職業運動員的比賽,但是卻最能反映一個國家未來五年的擊劍水平和擁有怎樣的後備力量。就是這樣的比賽最後的決賽卻在兩個美國少年之間進行,怎麽不讓人激動?    晚上陳林記休業一天,為了招待林逸飛的朋友們。切爾西在林逸飛父母的熱情下第一次顯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倒是凱瑟琳他們自然很多,吃的滿嘴油光。    “哎呀,你看你那樣子,兒子隻是已經進入決賽而已,又不是已經拿到冠軍了。”林爸爸取笑著自己的老婆,可明明他自己也笑的合不攏嘴。    “已經很不錯了!你沒看見這個比賽是世界性質的嗎?就連老陳都說咱們兒子為在美國的華人掙了一口氣!”林媽媽想到什麽,又很認真地問切爾西,“那個,逸飛決賽的對手會不會很厲害啊?”    切爾西看著自己碟子裏已經堆的快成山的食物,真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水平很高。不過隻有高水平的對手才會有高水平的比賽。”    “哦,那麽那個孩子是哪裏人啊?”    一旁的艾維正吃的忘我,隨口就接下去:“阿姨你認識他的,就是克裏斯啊!”    “克裏斯?哦,他的擊劍很棒,一直和我們家逸飛是好朋友。他既然回了華盛頓,怎麽不來一起吃飯啊?”    一時之間,餐桌上安靜了下來。凱瑟琳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艾維,對方叉起的獅子頭噗通一下落回碟子裏。    “克裏斯也有他自己的事情。”林逸飛笑著讓媽媽不要再給切爾西夾菜了,算是救了切爾西一命。    晚上,林逸飛送朋友們離開唐人街。    他與切爾西並排走著,九點多的唐人街依舊喧囂。    “決賽對手是克裏斯,你是不是又開始緊張了?”    林逸飛點了點頭承認說:“是啊。就像在隊內排位賽的時候我告訴你的,克裏斯很了解我,上一次贏了他,這一次就未必了。”    “他很了解你,而你也很了解他,所以這場比賽勝負難料,這樣才有期待。如果是必勝的比賽,還有什麽繼續的意義?”    “當然。”林逸飛笑了起來。    與其說緊張,不如說他很激動。終於,他要與他麵對麵了。    如果沒有擁抱沒有語言,他們之間就隻剩下擊劍。自己披荊斬棘一路走來,為的就是這一刻。    此時的克裏斯,正見到一位意外的訪客。    克裏斯的賓館房間無疑是那麽多參賽者中最為奢華的。他住著一間配有書房的套間。    當克裏斯用完晚餐打開房門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端坐在書桌前,他的表情顯得沉穩,但是眼神中的起伏暴露了他此刻的焦躁。    克裏斯將房卡插在門邊,燈亮了起來。他不緊不慢摘下手套,扔在桌麵上,眼神掃過眼前的長輩,“泰勒先生。”    “顯然你在電話裏並不是很有耐心聽我說話,所以我親自來看一看你。”眼前這個人就是伊麗莎白的父親,一個總是覬覦奧茲本家族以為自己掩蓋好自己的貪婪卻路人皆知的家夥。當然,他身後的泰勒家族依然強大,否則奧茲本家又怎麽會對他這麽客氣。    “有什麽事情嗎?”克裏斯拉開椅子,翹著腿坐下看著他。那是一種隨意的姿態,卻讓人倍感壓力。    “這麽大一間套房你自己住不是很孤獨嗎?為什麽要送走伊麗莎白呢?雖然你說她讓你分心,但我覺得那隻是借口而已。”    “她很煩。”克裏斯沒有絲毫委婉,他很習慣直視長輩們的眼睛,“而你來到這裏絕對不是因為伊麗莎白。”    “好吧,你現在應該知道現在金融市場流動性不足,不少貸款機構申請破產而投資基金也要關閉。股市也劇烈震蕩,人人自危。你仍然能像個小王子一樣過著被金子包裹的生活,但是你應該知道你們奧茲本家的股票已經一落千丈,再落下去,就要破產了。”    “如果奧茲本家破產了,你可以把伊麗莎白嫁給更有權勢的家族。”克裏斯扯起嘴角。    “別那樣事不關己的樣子,雖然這場危機零六年就初見端倪,你父親也算眼光老道,一直以來都在緩慢放手股票套現,把資金拿去投資其他項目。但是他投資的那個什麽百億項目不是也擱淺了嗎?”泰勒先生直起腰來看著克裏斯,“隻要他肯動用人脈想辦法保住奧茲本家的股票穩定,我會還給他一些股份。”        第76章        “那麽你應該去和他商量。”    “你和你父親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怎樣想的嗎?低價拋售了你們手上的股票,讓我們泰勒家買入,然後你們用這筆錢去做投資,想著奧茲本家的股價近兩年一定會跌,到時候你們再用賺來的錢買回你們的股權。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們的投資也打了水漂!”泰勒先生有些失控了,眼前這個少年的冷漠讓他不安,總覺得還有更大的陰謀醞釀其中。    “我說過了,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情,去找我的父親。我還未滿十八周歲,手上沒有任何股權,我幫不了你。”    “那麽那個叫林的男孩呢?我知道你對伊麗莎白冷漠的原因,因為你不喜歡女孩。你是奧茲本家的小少爺沒人敢碰你,但是他可不是。”    “我並不是不喜歡女孩,”克裏斯撐著書桌,表情森冷的讓泰勒先生產生了幾分恐懼,“而是我隻喜歡他。你可以去招惹他試一試,你碰他一根頭發,我就把伊麗莎白的手指頭送給你。如果你讓他流一滴血,我就把伊麗莎白的腦袋割下來。你盡管試一試我說的是不是真的,隻是希望你記住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克裏斯?奧茲本睚眥必報。所以從今天起你最好祈禱林什麽事都沒有,否則就算他不小心摔傷了,我也會把它算到你的頭上。”    泰勒先生微微咽下口水,他極力控製著,肩膀還是顫動了起來。    “如果沒其他事情的話,我要休息了。這家酒店餐廳裏的拿鐵味道不錯,您可以試一試。”    當泰勒先生離開,克裏斯打了一個電話給德尼羅。    “哦,親愛的克裏斯,你的比賽進行的怎麽樣了?”    “還好。”    “你隻有有求於我的時候才會打電話來,不如說說看,你有什麽樣的要求。”    “看好伊麗莎白。”    電話那端的德尼羅沉靜了一會兒,笑道:“我會看好你的鑽石新娘。”    隨著決賽的到來,擊劍館的媒體比以往同類比賽要多得多。隨著次貸危機的到來,新聞報道總是讓民眾不自然的感覺到抑鬱和絕望。而這場兩年前決定由美國舉辦的世界少年擊劍錦標賽成為了近期少有帶有積極意義的新聞。    比賽即將開始,演播室裏的凱文笑著看向轉播畫麵上的林逸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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