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杖,不僅是對受刑人肉體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折辱。  ……  “微臣願代奉聖夫人受此廷杖。”  此話一出,如驚雷貫耳,眾臣嘴角一抽,也顧不上說這話的是誰,紛紛說道:“臣等願代奉聖夫人受此廷杖。”  趙以敬麵上一黑,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若是不站出來,趕明兒就能被人戳脊梁骨給戳死。可這些大臣敢說出這樣的話,純粹是因為篤定了寧武帝不會真的這樣做。可他不一樣,他可是蕭氏名義上的親生兒子,一旦他站出去,那三十廷杖肯定會落在他身上,那可是廷杖啊……  就在趙以敬做足了心理準備,準備站出去的時候,他耳邊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萬歲,且聽微臣一言。”  大殿上陡然間安靜了下來。  緊跟著文官序列末端站出來一個中年男人。  孟則知看他眼生,偏過頭。  陶安當即湊到他耳邊說道:“那是新任都察院左僉都禦史何青雲何大人。”  隻聽何青雲說道:“萬歲仁孝,臣等敬服。隻是萬歲舍萬乘之軀,而徇小義,實不可取也。古有商湯,剪發斷爪,示以己為牲,禱於桑林之社。陛下不若效仿先聖,以龍袍為替,代奉聖夫人受此廷杖,一是為全陛下之孝心,二是為撫群臣之安心。”  史傳,商立國後連年大旱,五穀不收,負責宗教祭祀的大臣說,要用人為祭品,向上天祈禱求雨。湯知道後,剪發斷爪作為自己的替身,向上天求雨。百姓知道之後,感動不已,老天也終於降下了大雨。  眾臣一聽,紛紛附和道:“何大人所言極是,請萬歲三思。”  孟則知不免高看了他一眼,遲疑了好一會兒,直到眾臣又喊了一遍‘萬歲三思’,他這才歎聲說道:“既如此,便依何愛卿所言吧。”  “萬歲英明。”  說完,陶安躬身退了下去,回昭仁殿取了一件龍袍親自送去了午門。  約莫過了一刻多鍾的時間,有侍衛來報:“啟稟萬歲,已行刑完畢。”  孟則知當即說道:“宣奉聖夫人上殿。”  “宣奉聖夫人上殿——”  一進殿,蕭氏就要下跪,孟則知刷的一下從龍椅上站了起來,陶安手忙腳亂的把人扶住了。  蕭氏卻不依不饒,執意跪了下去:“臣婦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孟則知慢慢的坐了下去:“夫人請起。”  蕭氏卻沒有起身的打算。  孟則知隻好問道:“夫人緣何敲響登聞鼓?”  隻見蕭氏瞬間紅了眼眶,她咬牙說道:“回萬歲的話,臣婦要告一個人。”  趙令武心裏一個咯噔。  “告誰?”孟則知語氣不善,針對的自然是蕭氏要告的人。  蕭氏恨聲說道:“告宋國公趙令武,停妻入贅,混淆公府血脈,欺君罔上。”  “什麽?”孟則知麵色一變。  眾臣無不是虎軀一震。  趙令武父子麵上一白。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孟則知沉聲說道。  “回萬歲,趙令武原有妻室,隻是與其在戰亂中走失。當時他母親病重,他無錢延請大夫醫治,恰逢臣婦父親為臣婦招贅,趙令武便謊稱未婚,帶母入贅了蕭家。後來臣婦父親投了太祖皇帝,趙令武也在臣婦父親的安排下進了軍隊。”  “隻是沒想到臣婦父親看走了眼,千挑萬選選出來的人竟然是個白眼狼,得誌便猖狂。隨著他在軍中的地位水漲船高,他開始不滿足於自己贅婿的身份,竟以臣婦為要挾,逼著臣婦父親收了他一筆聘禮,消了他贅婿的身份。”  “你胡說?”  聽到這兒,趙令武睚眥欲裂。  當年分明是蕭父為了籠絡於他,主動從他手裏要了一筆聘禮,算是消了他贅婿的身份。  孟則知抓起手邊的茶碗,砸在了趙令武腦門上,啪的一聲,茶水灑了他一身,茶碗在他頭上留下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水轉眼間就滲了出來。  孟則知目光如炬,厲聲說道:“朕讓你說話了嗎?”  百官心中一凜,趙令武如遭雷劈。  孟則知勉強緩和了語氣:“夫人,您繼續說。”  “謝萬歲。”蕭氏哽咽著說道:“再之後,天下大定,就在論功行賞的關頭上,他那原配妻子周素娘找上了門來,趙令武為了保住自己的爵位,便將周素娘養在了府外。”  “兩年後,周素娘與臣婦同時產子,臣婦難產,孩子一生下來就氣息奄奄,醫師說,隻怕是活不過當天晚上。於是趙令武便計上心頭,用周素娘的孩子替換了臣婦的孩子……”  蕭氏聲淚俱下:“臣婦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竟然將一個雜種當成寶貝似的寵了三十多年,也被趙令武玩弄於掌心三十多年……萬歲,你要替臣婦做主啊!”  孟則知瞬間紅了眼眶,他咬牙切齒:“夫人,可有憑證?”  蕭氏抽泣著說道:“回萬歲,福建饒州府萬年縣趙家村趙氏族人,個個都是人證。還有馬封氏,她的亡夫馬四海曾是趙令武的親信,此事她也知情。”  孟則知一臉鐵青,看向趙令武,問道:“宋國公,朕問你,奉聖夫人告你停妻入贅可是真?”  趙令武麵如死灰,蕭氏說的沒錯,趙氏族人個個都是人證,他做下的這些事情根本就不禁查,寧武帝明顯又是站在蕭氏這邊。  完了,全完了……  他跪倒在地,淚流滿麵:“臣,有罪。”  “也就是說,換子一事,也是真?”  趙令武閉上眼:“臣,死罪。”  趙以敬癱在地上,一臉慘白。  “好好好。”孟則知深吸一口氣:“夫人放心,朕今天一定還您一個公道。”  他喝道:“刑部何在。”第79章   現任刑部尚書汪九成當即出班跪下:“臣在。”  “你說,此案該如何判決?”孟則知沉聲說道, 明耳人都能聽出他語氣裏壓抑著的怒火。  汪九成起初還有些拿不定主意, 畢竟不管怎麽說寧武帝都叫了趙令武二十幾年的父親, 直到他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落在趙令武額頭上被寧武帝用茶碗砸出來的血窟窿上之後,心裏瞬間就有了底。  他組織語言:“啟稟萬歲, 宋國公既已認罪,依《大揚律》,有妻更娶妻者, 杖九十, 徒一年, 離異。妻者,亦杖九十, 徒一年, 離異。若欺妄而娶者, 杖九十, 徒兩年;女家不坐,各離之。”  意思是, 停妻再娶, 男方處杖九十, 坐一年牢的刑罰,女方如果知情的,同樣受罰, 並撤銷兩人的婚姻關係。  如果男方隱瞞了自己已經成過親的事實,則處杖九十, 坐兩年牢的刑罰,女方雖不受罰,但也要撤銷兩人的婚姻關係。  “隻宋國公乃是入贅蕭家,罪上加罪,應從重處罰。至於換子一事,《大揚律》中並無明文規定……”  畢竟古往今來還從未發生過宋國公府這樣的醃臢事。  “考慮到宋國公的實際身份,微臣認為以略賣(拐賣人口)罪論處最為合適。”說到這兒,他特意停頓了一會兒,見寧武帝沒有反駁,這才繼續說道:“應判絞監候或流放三千裏。”  “按律,贅婿不可為官,不可納妾,加上宋國公曾上書為趙以敬請立世子,詐不以實,確為欺君,因連犯三次,依法判處杖九十,徒十二年。”  “如此,三罪並罰。” 汪九成咽了咽口水:“當判離異,削官,奪爵,抄家,杖一百,絞監候。”  聽見這話,趙令武急火攻心,猛地噴出一口鮮血來,而後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宋國公?”  看見這一幕,跪在他身邊的兵部尚書下意識的一驚呼。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麽,神情訕訕地閉上了嘴。  龍椅上的人沒發話,百官們也隻能是眼觀鼻,鼻觀心,權當什麽也沒看見。  汪九成略有些遲疑:“至於趙以敬——”  孟則知了然,當即厲聲說道:“趙以敬,朕問你,你究竟清不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  本就心慌意亂的趙以敬聽見這話更是膽戰心驚。  不,他絕不能承認這一點,否則等待他的必將是萬丈深淵。  隻是沒等他回話,便聽孟則知自問自答道:“是了,難怪當年你會不分青紅皂白的冤枉娘……奉聖夫人害死了邢氏肚子裏的孩子。我一直以為這是因為你從小就跟在老夫人身邊,所以和奉聖夫人不太親厚的緣故,現在看來,母子之間的天性哪是那麽容易扼殺的,感情你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對奉聖夫人自然也就毫無信任可言。又或者說根本就是你故意借題發揮,想要栽贓奉聖夫人……”  “不,萬歲,”趙以敬驚懼不已,汗如雨下:“臣,臣那時隻是因為太傷心了才會口不擇言,臣真的不知情啊萬歲。”  可孟則知根本就不想聽他解釋,他冷聲說道:“來人,擬旨。”  “冒婚僥幸,已是大罪。罔上失忠,亦虧臣節。在家賤而不禁,蓋因膽大妄為。”  說到這兒,孟則知急急的喘了一口氣,目光落在昏死過去的趙令武身上,神情略有些複雜。  好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音調卻降了下來:“念其往日之功勞,著,削去趙令武宋國公之爵位,杖二十,令其與奉聖夫人合離,一應家產歸奉聖夫人所有。”  聽到這兒,一眾文武官員隻以為寧武帝到底是念著往日的舊情,所以選擇了從輕處理。  卻不想就在下一刻,孟則知又猛然拔高了聲音:“趙令武情似可憫,然趙以敬其心可誅,更兼有父債子償一說,此等人豈可使之有後,著加趙以敬以宮刑,交奉聖夫人處置。”  宮刑?  眾臣莫不是下半身一涼,心底對寧武帝敬畏更甚。  趙以敬如遭雷劈,他驚慌失措,失聲哀求:“不,萬歲,九弟,你不能這麽對我……”  沒了高貴的身份,他和被碾進泥裏苦苦掙紮的臭蟲沒什麽區別。  “拖下去——”孟則知喝道。  說完,便有一隊侍衛快步走了進來,伸手捂住趙以敬的嘴,強行將他和趙令武一起拖了下去。  朝堂上瞬間安靜了下來。  孟則知這才看向蕭氏,他扯出一抹笑來,問道:“夫人,朕這麽處理,您可還滿意?”  茫然過後,蕭氏緩過神來,淚如雨下,像感激零涕更像是如釋重負:“臣……謝主隆恩。”  下朝後,孟則知便把蕭氏帶去了慈寧宮。既四下無人,孟則知也就沒了顧忌:“娘親,您先在這兒住著,兒子陪您說說話。等兒子把宋國公府清理幹淨了,您再回去。”  沒有安慰,也沒有勸誡,蕭氏明白,孟則知什麽都知道了,但好在對方待她一如既往的關切,這是演不出來的,欣慰之餘,淚水又充滿了蕭氏的眼眶,她拍著孟則知的手,緩聲說道:“好。”  當天下午,神機營的士兵就把宋國公府給圍了起來。  一時之間,偌大一個府邸人仰馬翻,嗬斥聲,叫罵聲,哭喊聲,不絕於耳。  按照寧武帝的旨意,宋國公府後院的姨娘丫鬟小廝,除了蕭氏身邊的人,一律發賣。至於一眾少爺少夫人,抄沒家產之後,每人發五十兩銀子的遣散費,逐出京城。  隔天下午,國公府大門上的匾額就換成了奉聖夫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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