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簡亦第一次伏在一個男生的背上,他走得很艱難,在他身後的簡亦可以清楚地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等他們一步一步最後到達山頂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一片排山到海的掌聲。


    那一次,他們組獲得了“最佳團隊獎”,楊翊還拿到了“最佳營員獎”。


    夏令營結束的時候簡亦的腿已經不腫了,可以很自在地走路,在回去的大巴車上,簡亦剛好和楊翊坐在了一起,他靠著窗,陽光透過車窗照到他的臉上,簡亦忽然有一種莫名的眩暈,然後她聽到自己用很微弱的聲音說了一直沒說的兩個字:“謝謝。”


    “噯。”他仿佛若有若無地應了一聲,沒有再說別的話。


    上了初中,沒想到竟然還在一個班,以前小學升到n中的同學本來就不多,能分到一個班來就更算是有緣份了。簡亦在寬敞的新教室裏看到楊翊穿著幹淨的藍格襯衫走進教室裏來的時候她衝他笑了一下,他也衝他笑了一下。


    本來很讓自己感覺心慌的新環境忽然變得踏實起來。


    因為作文一直寫得不錯,所以新學期的第一次作文比賽,簡亦就被老師挑中了,那一次,作文題很簡單:寫一個朋友,題目可以自擬。


    簡亦就寫了:那個背我上山的男孩。


    她寫的,當然是楊翊。因為一直想寫,所以才情迸發。因為才情迸發,所以寫得輕鬆舒暢。


    交了試卷出來正好遇到也同樣去參加作文比賽楊翊,他騎在一輛嶄新的跑車上,衝她笑了一下,滑翔而去了。


    簡亦沒想到自己的作文會拿一等獎。


    全校有十幾個同學參賽,就自己拿了一等獎。


    更沒想到文章會被老師推薦後發表到作文周刊上。


    本來應該是一件很高興的事,那天早上到學校的時候,秦貓貓他們已經在搶著看老羅發給他們的作文周刊,簡亦的作文被發表在頭條,“沒穩定”正在那裏拿腔拿調地念著:“陽光落在他堅定的雙肩,我可以聽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所傳達給我的永不放棄的信念和非凡的勇氣……”


    大家笑起了一鍋粥。


    “你們猜猜這寫的會是誰呀,猜中有獎哦!”沒穩定把作文周刊舉在手裏大喊大叫。


    “時漆!葉家明!丁零!吳天!……”


    “不對啦,不對啦!沒人回答我可以公布正確答案了!”沒穩定說,“這個人就是就是就是……”


    沒穩定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有人衝上去,一把搶過他手裏的作文周刊,撕了個粉碎。碎紙片被他撒開來,在清晨的陽光裏無聲地飛翔。


    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楊翊。


    全班靜極了靜極了,簡亦很清楚地聽到一種撕裂聲,很久以後她才明白,那是心碎的聲音。


    故事越傳越離譜,那些無聊的傳聞是:簡亦從小學起就一直暗戀楊翊,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清什麽什麽的。


    原來被傷害,是這麽容易的一件事。


    而且,永遠是自己的事。


    簡亦知道,自己就是從那一天開始變得“冷血”的,變得不再相信友誼不再相信情感甚至永遠不參加任何的作文比賽,為了躲避這個,每次寫作文,她都故意把作文寫得亂七八糟,老羅捧著她的作文本會歎息說:“簡亦,你怎麽越來越退步了呐。”


    其實退步的不是作文,簡亦知道自己一直在退,成績,自信,勇氣,都在節節敗退直到潰不成軍。


    也許隻有離開n中,才可能會有一個新的開始。


    差不多三年來,簡亦沒有再跟楊翊說過一句話,可是秦貓貓卻在電話裏說:“去爬山吧,楊翊很希望你去。”


    楊翊很希望你去。


    這算什麽!


    “算道歉啦。”小酷說,“你幹嘛不給他機會呀。”


    簡亦冷冷地說:“誰給過我機會呢?”


    “其實,男生的麵皮是很薄的,他當初那樣做也許是一時衝動,沒誰這三年每一天都在後悔。”


    “幹嘛老替他講話。”簡亦不滿。


    “我是男生嘛。”小酷說。


    “我不會原諒他的。”簡亦說,“我想我永遠也學不會原諒。”


    “固執的女孩哦。”小酷歎息說,“我最新學會的調的酒叫‘孟婆湯’,喝了它可以忘掉前塵舊事哦,怎麽樣,你也不打算來試試麽?”


    “不來。”簡亦還是那話。


    小酷沒戲了,說:“你再不來我要離開這裏了,也許,我們就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見麵了哦。”


    “才不信。”簡亦可不會輕易上當。


    “嗬嗬,騙不了你哇。”小酷說,“我要上班了,886。”


    “886。”


    不管怎麽說,和小酷聊天是簡亦很開心的事情,一個不知姓名不知長相的男生,分享自己成長時的孤獨和憂傷,還有一些不經意中如同是撿來的小小幸福。如此說來,上天還不至於是太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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