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可奈何地對我說:“人是鐵,飯是鋼,不吃怎麽行?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要吃完了飯再慢慢解決麽。”


    “家裏呆不住了,阿婆那張臉比死人臉還難看。現在學校也不要我,你要我怎麽辦?”我說,“換成是你你也保證吃不下飯。”


    “我高中的時候挺聽話。”盧潛說,“沒試過像你這樣。”


    “你取笑我吧。”我說,“隻要你快活,隨便你怎麽取笑。”


    “嗬,我能取笑一個孩子?”


    我對他說:“我知道你是好人,不如這樣,你幫忙幫到底,找個地方給我唱歌吧,我就不信養不活我自己!”


    “胡說了不是?”盧潛說,“你倒說說看,到底是啥事兒跟老師吵來著。”


    於是我就把那天遲到被老馬奚落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他聽後不相信地說:“就這點兒事兒?”


    “可不?”


    “嗬嗬,這點事兒我們優希就要退學?那真要有點事你還不自殺。”


    他又取笑我,我不滿地說:“我是說真的,工作呢,你要幫就幫,不幫我自己去找。我就不信我找不到。”


    “哈哈。有誌氣。”盧潛笑起來,“看來你是鐵了心要到歌廳唱歌嘍,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找不到怎麽辦?找到了唱過了拿不到工資怎麽辦?被客人欺負又該怎麽辦?”


    “我想那麽多!”我氣鼓鼓地說,“車到山前必有路!”


    “你也知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啊。”盧潛想了想說,“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我拿眼睛瞪他。他正色說:“這樣吧,我有個同學是省教委的領導,我請他出麵給你們校長打個招呼。明晚我來作東請客,你當麵向他們認個錯,從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雖說你是塊唱歌的料,可是這書不讀可不成啊。”


    “你別這麽語重心長。”我亂用起成語來,“也別這麽兩肋插刀。我受之有愧,也還之不起!”


    他哈哈地笑:“你不是塊料麽,你以為我誰都幫?來,把麵條吃了我送你去學校,保證你沒事!”


    “嗯。”我說。


    “這就對了。”他讚許地說。


    盧潛送我到學校,車開到學校附近他讓我下來自己走過去。我下了車跟他揮手道別,他的車已經開走了。剛進教室的門,林媚就從座位上一躍而起,跑到我身邊:“你怎麽搞的?去哪裏了?手機也不開。”


    “手機沒電了。”就要上課了,我抓緊時間把上午發生的事跟她簡單地說了一遍,隻是隱去了盧潛請我吃飯的細節。林媚一聽恨恨地說:“那個死小q,怎麽說她她也聽不進去。真是氣死人!”


    “小q好像很喜歡那個黑皮呢,她說他是他的女朋友。”


    “多半是她一廂情願!”林媚說,“我昨晚還遇到黑皮呢,在飯店的外麵,他還認出我來了。”


    我想起來了,是的,昨天林媚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提起過這件事,我當時正在盧潛的車上,所以沒有多問。


    “他當時有沒有受傷?”


    “好像臉色是不太好。”林媚說,“我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沒敢跟他多說話。”


    “聽小q說他是一個人在這裏的,沒有親人,和另幾個男孩一起租了個小房子,就在爸爸巷附近。”


    我對林媚說:“這男孩怪怪的。我看小q還是離他越遠越好。”


    不知道是不是盧潛已經替我打過電話,下午的時候黃泥看到我,居然裝作沒看見一樣什麽也沒問。第二天老馬也準時進了教室,沒有開場白就開始講課,也沒有像平時那樣動不動就損人。


    下課後,林媚看著老馬的背影對我說:“咦,這事兒就這樣過去啦?老馬也許是被校長批了吧,瞧他焉頭耷腦的樣兒!”


    “也許吧。”我說。


    齊明走過來,把一張試卷往我桌上一放說:“昨天上午的英語練習題,你不在,我替你收起來的。”


    “多謝班長大人關心。”我把試卷隨意塞進桌肚裏。齊明的忽冷忽熱讓我有種無聊的辛酸,我想起盧潛說過的一句話,他說得一點也不錯:“為個小毛孩,值得這樣嗎?”


    想到盧潛,還有他發到我手機裏來的短消息:“好好上課,別想東想西!”心裏真是溫暖得有些無以複加。


    第二天晚上,盧潛真的替我請客。依然是在那家餐廳,隻是換了個更大的包廂。來的人有他的一個老同學,教委的一個什麽主任。他們看上去關係很好,一見麵還來了個大大的擁抱。盧潛對我說:“叫黃主任。”


    “黃主任。”我很乖巧地叫道。


    “我在電視上見過你,嗬嗬。”黃主任說,“唱歌唱得真是不錯。人呢,比電視上還要漂亮!”


    “就是脾氣擰點。”盧潛說,“不然也不煩你老兄。”


    “沒事,我跟他們校長挺熟的。”正說著呢,校長來了,跟在後麵的是黃泥和老馬。大家一陣寒暄後坐下來,盧潛對我們校長說:“這是優希,你認得不,她是你們學校的學生。前不久才在我們節目裏拿了第一。”


    “對的對的。”校長說,“我聽說這事了。”


    “優希很不錯的。”黃泥插嘴說,“能歌善舞,我們學校每一次演出啊藝術節啊,她的節目總是壓軸的,最受歡迎的啊。”


    “最近和馬老師有點誤會吧,”盧潛對我說說:“優希,今天還不趕快以茶代酒,好好賠個不是?”


    我端起茶杯對老馬說:“馬老師,對不起。”


    老馬臉上的笑雖然有些僵硬,但還是把杯中的酒痛快地幹掉了。然後他不失時機地教育我說:“你們班有不少同學對我的意見,這個我知道,可是你也不要被別人利用麽,非要你出頭麽,你想想?”


    “就是。”盧潛說,“孩子嘛,總是不懂事,來來來,馬老師我再陪你喝一杯,以後要看什麽演出你盡管找我,再難弄的票我也給您弄個貴賓票。”


    “我這人土。”老馬嘿嘿地笑,“那些流行歌曲我聽不懂,聽戲還行。”


    “聽戲!一句話!“盧潛將杯中酒一幹而盡。


    “我們盧導演愛才的啊。”黃主任說,“電視台看來是想培養優希的嘍。”


    “那是當然。”黃泥站起來說,“優希成功也是我們學校的驕傲麽,我來敬盧導一杯,謝謝你替我們學校培養人才!”


    他們就這樣幹過來幹過去,老馬和黃泥酒力不行,眼看著就要醉了,盧潛卻像沒事人一樣,他吩咐小姐說,“你把卡拉ok給打開。”又對我說:“優希,你別幹坐著,來給大家唱首歌。”


    小姐拿來了歌單,我選來選去,投盧潛所好,選了一首老歌《林中的小路》,小時候媽媽常常唱著這首歌哄我睡覺,我自己也很喜歡這首歌。


    “林中的小路有多長,隻有我們漫步度量,月兒好似一麵鏡,映出了我們羞紅的臉龐。我們的愛情有多深,隻有這小路才知道,星星悄悄眨著眼睛,把我們秘密張望……在這樣美好的夜晚裏,你的心兒心兒可和我一樣,願這林中的小路,默默伸向遠方……”


    餐廳裏的音響雖然算不上很好,但我唱得很認真也很深情,黃主任還在桌上用手輕輕地打著拍子。我不經意地和盧潛的眼神交匯,他的眼神真是讓我心慌意亂,害得我差一點兒走調。


    晚宴結束後盧潛送我回家,他一邊開車一邊問我:“你還真是行,怎麽那麽老的歌都會唱?”


    “小時候媽媽唱的,你喜歡嗎?”


    “喜歡。”他說,“好久沒聽過了,感覺特別好。”


    “喜歡就好。就是唱給你的。”我大膽地說,“為了謝謝你。”


    “嗬嗬。”他笑,不說話。然後又說:“再哼來聽聽?”


    他將車開得很緩慢,月光如水一樣飄過我的眼簾,我說好啊,然後我靠在座位上,放開嗓子唱起來:“……在這樣美好的夜晚裏,你的心兒心兒可和我一樣,願這林中的小路,默默伸向遠方……”


    “你們這代人,怕是沒見過什麽是林中的小路了吧?”盧潛說。


    “別把自己說得那麽老,你一點也不老。”我說,“你見過林中的小路麽?”


    “當然。”盧潛說,“下次去鄉下演出,我就帶你去,讓你好好見識一下什麽是真正的月光,聽聽鳥叫蟲鳴,那才叫美呢。”


    “說話算話哦。不許反悔。”


    “你放心。”他說,“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我緊張地看著他。


    “好好讀書嘍。”他笑。


    “老土。”我罵他。


    就在這時,我手機又響了,接起來,竟是小q。在電話那邊哭著喊:“優希姐你快來救命啊,你要是不來,我姐姐就要把我打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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