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遍照層林浸染,馬車上談天說地的閑聊沒什麽目的,隻不過是衝淡趕路的乏味,在一言一語中京城的高牆已然拔起,模糊了天地的界限。


    玉京九衢十三門,車馬煌煌事奔走。


    玉京便是大焱京城的正式名稱,短短兩句詩裏所囊括的四通八達的道路,吞吐著茫茫人流的城門,以及那些奔向不同的方向卻同樣匆匆的車馬,便是這座城為何是天下首善的真實寫照。


    小小的一匹棗紅馬,哪怕是跨越千裏來到的這京城,也不過是白駒香車匯聚的人潮裏,最不起眼的那一抹罷了。


    反倒是與徐年他們同行的陳姓公子名叫憲虎,有著將門世家的顯赫出身,放眼權貴遍地的京畿之地依舊是一等一的貴胄,不過卻是個不拘小節的浪蕩性子,拉著馬車的韁繩已經到了他的手上。


    “……赴京為給令堂治病,可貴這一片孝心了,真人如果有什麽用得著小子的地方盡管開口,雖然不敢打什麽病除的包票,但起碼請動個禦醫還是不在話下。”


    “那我可就要當真了,如果在長輩為我引薦的那位大夫那兒未能達成所願,必要去叨擾陳公子為我娘親找位禦醫看病。”徐年笑著拱手致謝。


    這也算是多了條路了。


    “說起來,真人這是第一次入京嗎?”


    “以前來過一次,不過對京城了解不多,說是第一次入京也差不了多少。”徐年會這麽說,倒不是八年時間改變了多少京城風貌,隻是八年前那一趟京城之行,他隻記得那座從未敞開過大門的鎮國公府。


    京城有多少風光,確實沒怎麽領會過。


    “那就是不太熟了,正好京城這地界小子熟得很,本該是由小子領著真人遊覽一番,不過在外被人埋伏了家裏人難免擔心,小子得先回家一趟,而且看樣子真人也想先去見見那位長輩引薦的大夫吧。”


    “這樣吧,那位大夫他在哪兒?真人捎了我一程,我也先送一送真人,省了問路的瑣碎。”


    不熟悉京城的人要在這四通八達的街道上找到一個地址,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徐年報出李施診給的詳盡地址,沒曾想到陳憲虎聽到後愣了一下然後再三確認了一下,這才甩了甩手裏的韁繩,駕馭著不起眼的棗紅馬拉著馬車,駛上京城街道。


    “沒想到真人要去的竟是那座百槐堂,看來小子先前說什麽請動禦醫,恐怕有班門弄斧徒增笑料的嫌疑了,隻要那位張大夫願意出手,哪裏還有禦醫什麽事。”


    張大夫應該是指李叔的那位師兄吧,徐年聽出了陳憲虎這話裏似乎還藏著話:“請張大夫出手是不是很難?”


    “不隻是難不難問題,張大夫主要性情比較,呃……難以揣測。”見多識廣的陳憲虎似乎在一時之間都找不到合適的說法,顯得有些含糊其辭。


    “他治病救人講究很多規矩?”


    徐年率先想到的是那位李叔的師兄會不會是有什麽三不救之類的規矩,陳憲虎卻苦笑道:“如果百槐堂那位張大夫能列出幾條規矩依此治病,哪怕再有刁難,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權貴,還能滿足不了?可就是完全不講規矩,才最讓人頭疼。”


    “腰纏萬貫的富家翁,饑寒交迫的小乞丐,街邊吆喝的賣貨郎,往來無白丁的清貴。”


    “真人不妨猜一猜,那位張大夫會救誰?”


    如果是李施診的作風,這四個人都能得救,但陳憲虎都這麽說了顯然那位張大夫雖然是李施診的師兄,兩人的行醫作風卻截然不同。


    徐年略微想了想,說道:“富家翁?”


    陳憲虎搖搖頭:“誰都有可能得救,但誰也都有可能活活病死在百槐堂的門口,或許第一天都進不去百槐堂但第二天卻見到了那位張大夫,也可能是反過來第一天能見到第二天就不行了。”


    “但這和診金的薄與厚,誠意的多與少,又或是精誠所至什麽的全無關係。”


    “沒人知道那位張大夫會救誰又不會救誰,生或死在他手裏似乎隨意地很,就像是天氣陰晴不定,隻有天知道哪天下雨哪天出太陽。”


    棗紅馬踩著石板發出的噠噠聲逐漸消失,反而是車輪在平整的黃土上留下淺淺的轍痕,商鋪和行人烘托出的熱鬧已被甩開,取而代之的是樹蔭拱衛出的陰涼。


    在這片難得可貴的陰涼之中,便立著一扇老舊的木板門,門上懸著個牌匾。


    百槐堂。


    不過周圍的這些樹木,卻沒有一株槐樹。


    “那麽祝真人與令堂好運,小子就先行一步了。”


    陳憲虎翻身下了馬車,拱了拱手後快步離去,徐年扶著下車的娘親,火紅的小狐狸從容靈敏的跳到他的頭上左右眺望,似乎對這座人類的繁華城池充滿著好奇。


    百槐堂的大門半開著,裏麵已經有客人先一步登門。


    “……你誰啊?”


    櫃台後紮著個羊角辮的少女揉了揉惺忪睡眼,似乎片刻前還在趴著小眠,剛被吵醒有些許的不滿與茫然。


    已經站在了百槐堂裏的是個儒衫青年,風度飄飄地作了個揖。


    “在下謝瓊文,自天水郡而來,赴京入學有鹿書院。”


    這套簡短到二十來字的自我介紹其實大有講究。


    天水郡有個姓謝的士族門閥,在當地的威望強大到能以郡名連著姓氏的形式稱呼。誠然天水郡肯定不止一家姓謝,但隻要提起天水謝,世人都不會以為是第二家。


    於是久而久之,如果天水郡其他謝家的人都不會單單隻說自己來自天水郡,以避免他日遭到天水謝家的問責。


    有鹿書院更是天下讀書人向往的聖地,入讀其中便足以在儒林揚名,證明自己是個胸有文墨的有誌之士,非是庸庸碌碌緊裹著長衫的窮酸秀才。


    更重要的是這裏麵還有個十分隱晦的重點。


    京城是什麽地方?


    士族門閥在當地或許稱得上是土皇帝,但在這天子腳下的京城卻未必能插得上手,畢竟可能旁人說不定同樣是清江崔、武定沈、白留蕭。


    誰還不是個詩書傳家的名門士族了?


    但這天水謝卻有一點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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