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麵子上掛不住的可不止是何霄、陳憲虎幾人,偌大個玉京城裏關注著有鹿書院秋試能出什麽名篇的文人雅士們,翹首以盼等出來了策論第一的文章,卻發現是出自一名和尚的筆下。


    和尚還來自正與大焱交戰的寒烏國。


    胸中頓時填滿了悲憤之情。


    “……有鹿書院秋試之中,多的是我大焱的讀書種子,結果到頭來被一和尚獨占鼇頭!斯文掃地,這真真是斯文掃地了啊!”


    “這也太氣人了,那些讀書人都在做什麽?竟然能讓一個和尚壓了一頭,要是不給我說他們是在寫策論,我看這結果都以為是有鹿書院秋試考核改成了辨經呢。”


    “兩國交戰,戰場之上是我大焱得盡優勢,可這書院秋試卻被寒烏國來的和尚占了風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隻以文章論高低,淨真大師這篇‘不為殺生’的策論,文筆嫻熟立意新穎,也值得被評為第一,倒也證明了有鹿書院的一視同仁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這也是多數讀書人的觀點。


    雖然不滿於讓和尚奪了頭籌,但也僅僅是氣憤於這麽多個參與秋試的大焱讀書人,寫策論竟無人能比得過一個和尚。


    但同時也認可淨真和尚寫出來的這篇策論確實有水平。


    當得起第一。


    不過,發出不同觀點的聲音也是有的。


    “……切!還不是因為坐在那裏的多是些酒囊飯袋,肚子裏就沒幾斤墨水,要是讓我來寫,定要讓我這和尚看過之後就不敢再寫文章了,灰溜溜滾回寒烏國!”


    “哦?閣下如此大才,請教一下尊姓大名?”


    “哈哈哈,他叫什麽我不知道,但有什麽事跡我卻知曉,之前想要混進書院秋試,不出意外地被書院弟子發現了,請他離開還不識趣,結果被丟了出來。”


    那人頓時麵紅耳赤,吵嚷道:“你、你懂什麽?我不過是差了點運氣才沒拿到秋試資格,當時審我文章那人與我理念不合心生厭惡,故意不讓我好過,要是換一位與我道途相同先生來……”


    接著便是些不大好懂的話,什麽道爭什麽打壓什麽妄稱君子,引得周圍其他讀書人不禁發笑。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便是因為這文采並非拳腳,沒法直接分出個高低上下,所以似這般連秋試資格都沒有,卻依然自視甚高,覺得是生不逢時甚至是書院打壓的奇葩,雖然不是年年都有,倒也不是什麽奇聞。


    畢竟有鹿書院也隻會把他扔出大門,又不會打到服氣為止。


    “……這是大禿驢帶著小禿驢來砸場子的吧?”


    和尚拿了秋試策論頭籌的消息如一陣風,很快就傳遍了玉京城,百槐堂裏白去蹤和張槐穀得閑飲茶。


    依舊是青衫仗劍酒葫蘆三件套,扮成了劍魁的盜首端著茶杯嘀咕著。


    分明有些不滿。


    張槐穀淡定地喝了口茶。


    白去蹤倏然站了起來:“這一大一小倆禿驢怎麽想都沒安好心……不行,我得去有鹿書院,可不能讓這倆禿驢在書院裏為非作歹!”


    張槐穀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從前你罵沈其風竟然不準你進修身林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麽愛戴有鹿書院。”


    “一碼歸一碼,再說沈其風不準我進修身林,我不還是進去過了嗎?我問一問,隻是給他個麵子,沒想到他這麽不給我麵子!說實話,他要是讓我進,我說不定還懶得進了,就是不準我進,我才偏偏要進給他看……”


    “嗬嗬,我看你哪裏是看不得和尚在書院裏為非作歹,分明是覺得清慧帶著徒弟圓真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一趟有鹿書院定然是有所圖謀,說不定會帶了什麽好東西在身上,禁不住手癢想偷他吧?”


    “這怎麽能叫偷呢?我就是不想看禿驢的陰謀詭計得逞!況且老張啊,君子都說論跡不論心,你我都不是君子,你還管我這麽多做什麽……”


    白去蹤說著,便轉身向外走去。


    旁邊練著劍法的張天天見他也要出門,有些好奇:“老白,你幹嘛去?還要教我劍法呢。”


    張天天隻知道姓白,卻不知曉名字的青衫俠客似乎有滿腔大義正憤憤不平:“我去有鹿書院殺一殺這寒烏國禿驢的威風,去去就回快得很,張丫頭你先自己練著……”


    “徐哥他們去了書院,怎麽老白你也去?要不帶上我一起吧。”


    又秋試,又有禿驢。


    這明顯是有熱鬧能看的啊。


    上次陳府婚宴沒去,可就已經錯過了一場大熱鬧了。


    張槐穀的聲音飄了過來:“你去什麽去?今日就算不練劍,也還有楚姑娘的傷要治,跟著他瞎跑什麽。”


    楚慧婕雖然傷勢好轉到已經能跟著練一練劍,但每日的治療都不能落下。


    張天天是個講道理的姑娘。


    她覺得張槐穀說的的確沒錯,於是也沒有固執地非要去湊什麽熱鬧。


    隻不過在白去蹤出門之後。


    原本悠哉喝茶的張槐穀也倏然站了起來,轉身進了茅房……


    ……


    來自鬆度寺的圓真和尚在寫完策論之後,就沒有繼續參加有鹿書院的秋試了,畢竟他又不是要成為有鹿書院的弟子,隻不過是為了能進修身林。


    秋試上的表現優異者可進修身林,而策論第一已經足以算得上表現優異。


    圓真見到師父時,慈眉善目的老僧人正在和清瘦的中年儒生飲茶閑談。


    “……圓真,來,這位是有鹿書院的何奇事,何大先生。”


    圓真雙手合十,行了一禮:“貧僧圓真,見過何大先生。”


    “嗬嗬,不必多禮,圓真法師的那篇策論我已經看過了,以殺為護,寫的著實不錯,沒想到佛門轉世高僧,竟對我儒家策論也有此心得,倒也著實是為我等天下讀書人上了一課,可不能自恃清高,不去看別家的東西。”


    何奇事正是何霄的父親。


    兒子身材魁梧,當爹的倒是一副標準的文弱書生形象。


    老和尚清慧微微笑著,轉而說道:“距離進修身林還有些時辰,這有鹿書院是個好地方,多的是讀書種子,圓真你就在此地多走走,多看看。”


    “去與那些書院弟子多作交流。”


    “佛儒雖非一道,但也不妨博采眾長……”


    聽到這話,何奇事笑容不減,但卻微微眯了眯眼睛。


    博采眾長?


    儒家講的是教化。


    可你佛門擅長的是什麽呢?


    度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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