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竇江流能坐上漕幫舵主的位置,的確不隻是一個耿直的六品境武夫。


    但他想的始終還是淺了。


    或者說受限於草莽出身,不太懂世家。


    不清楚謝家對於這片天下,對於那位大皇子的態度。


    還想著脫離囚籠之後,就是海闊憑魚躍,有什麽過錯以後再說,都能彌補。


    但是。


    他還能有以後嗎?


    關上不久的房門又開了。


    這次是謝彬堂一個人走了進來。


    竇江流立刻露出大喜之色,裝出十分感動。


    “謝三爺,你這是來帶我出去?”


    “嗯,我來送你走……”


    謝彬堂淡淡地說著,走近竇江流。


    盡管這位六品武夫被下了藥,根本沒有反抗之力,但他依舊搶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


    一掌印上胸口。


    靈力灌入,攪碎了武夫心脈,滅去生機。


    毫無拖泥帶水,果斷而狠辣。


    一擊斃命。


    以至於竇江流最後凝固在臉上的神情,都是佯裝出來的喜色……


    謝彬堂親手殺了竇江流,把漕幫的仇恨轉嫁到謝家頭上,是為了釋放善意,和徐年交好嗎?


    是。


    但隻不過是順帶的而已。


    謝斌堂真正的目的是借此表明謝家的立場。


    以一位漕幫舵主的性命,來證明謝家以前雖然和漕幫多有合作,在天水郡裏互行方便惠利極多,但是也到此為止了。


    以血債劃出一道界限,斷絕來往。


    謝彬堂之所以這樣做,倒也不是為了什麽大義,不是因為發現了漕幫竟然參與販賣善堂裏的孤兒這種齷齪事,深感家風難容羞與為伍。


    沒那麽高尚。


    隻是因為竇江流的一個回答。


    謝彬堂最想從竇江流口中得到的答案,其實不是西豐樓背後是不是真的站著大皇子,而是參與其中負責在京城與天水城間運送貨物的漕幫,是他這個天水城分舵舵主,還是指的整個漕幫。


    竇江流也給出了答案。


    漕幫幫主都知情,還讓竇江流多上心,那還能是什麽呢?


    這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信號。


    漕幫如此行事,無疑是在往那位大皇子身邊去湊。


    盡管目的還不明確,是遞刀子還是捅刀子都不好說,謝彬堂始終覺得這事有些古怪,但漕幫都做到這一步了,謝家要是不想被拖下水,隻能盡早表明立場。


    還不能輕描淡寫。


    天水郡江河發達,是大焱漕運難以忽視的一部分。


    謝家坐鎮天水不可避免就會與把持漕運的漕幫產生往來,先天就具備兩相合作的基礎,而且在過去一直都合作愉快。


    所以竇江流見到謝彬堂的第一反應,以為是漕幫在天水郡的盟友來救自己出去。


    也正是因為曾經的合作愉快,謝彬堂才要殺竇江流,就如沉屙需用猛藥,為了彰顯謝家和漕幫分道揚鑣的決心,一個舵主的性命才夠分量。


    或許是有些過激。


    但過激,總好過不及,被拖入旋渦之中。


    至於漕幫會有什麽反應,向謝家興師問罪是一定的,不管是對外還是對內,都得為竇江流討個說法。


    但是漕幫也不可能真的為了一個舵主和謝家拚出個你死我活。


    漕幫總共有十四個分舵,人均六品境的舵主地位不可謂不高,少了一個竇江流雖說是傷筋動骨,但還不至於邁不過這個坎。


    托著漕運船隻的大江大河,依舊奔行向前。


    但是漕運卻需要天水郡的河道,天水郡的河道又繞不開謝家。


    當然了。


    謝家隻是想抽身事外,不卷進龍子奪嫡的風暴之中,也無意去和漕幫不死不休,以後天水郡的河道漕幫還是能過,隻不過謝家不再從旁協助了而已。


    親手殺死了竇江流後,謝彬堂提著竇江流的屍體離開了倉庫,途經一個個在過去是供給客人玩樂的院子,見到了些不能說話的小女孩。


    看到他手裏的屍體,這些小女孩一個個都流露出畏懼與害怕,許多仍舊是下意識縮在一起,不敢抬頭看他。


    她們便是從前西豐樓裏的特色啞菜了。


    胥華呈死後,張天天把她們從倉庫裏放了出來,不過本來就是些無家可歸的孤兒,如今也隻能在這西豐樓裏待著,無處可去。


    謝彬堂沒有理會這些不幸的小女孩,他找到了徐年和張天天,拱手問道:“如今真相已經水落石出,徐真人之後可有什麽打算?”


    依然梁小二領進的那間院子裏麵,徐年手指輕輕敲著桌麵,他望著這位謝三爺,輕聲開口:“謝三爺,在你心中,當真覺得這就是水落石出了嗎?”


    謝彬堂苦笑無言。


    徐年繼續說道:“謝三爺,麻煩說說你心中想法吧,我畢竟年輕,這些事不如你看得透徹。”


    都已經修煉到道門五品境了,再怎麽年輕又能有多年輕?


    謝彬堂也沒多想,隻當是徐年的謙虛。


    他把自己的看法說了一遍,簡單來說就是雖然竇江流的交代和兩本賬簿全都指向了大皇子,但是他依舊持著懷疑的態度。


    “……大皇子為什麽要這麽做?他真的會缺銀子嗎?”


    動機隻是其一。


    再就是……查到現在,有些過於順利了。


    “……留下胥華呈的屍身時,我還以為這次會舉步維艱,免不得要從一具死屍身上找突破口,結果僅僅是這一天查下來,兩本賬簿和一個漕幫舵主,似乎把什麽都交代清楚了。”


    “順利的就好像已經提前安排好了,就等著有誰來搜集證據一樣。”


    謝彬堂吐露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擔憂。


    沒有任何來由。


    隻不過是一種直覺而已。


    徐年沉吟片刻,問道:“謝三爺接下來要怎麽查?”


    謝彬堂搖了搖頭:“謝家到此為止,不會接著查下去了。”


    再想查下去。


    恐怕就得去京城裏的育嬰堂了。


    但這就違背了謝家的初衷,牽涉過深。


    謝彬堂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雖然我沒什麽資格說這話,但還是想勸徐真人到此為止,免得深陷其中後身不由己。”


    這是衷心的勸告。


    徐年聽得出好歹,並未妄自尊大,把謝三爺的好意當做耳旁風。


    而是認真思索。


    忽然心頭一動,聽到了熟悉的係統聲音。


    【善,百姓苦;惡,百姓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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