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年把一整壇醉蟹都倒了出來,一起分吃。


    足跡遍布天南海北的白去蹤吃出了底細,嫻熟地從螃蟹腿裏把肉完好無損地拆了出來,笑著說道:“天水城的螃蟹是一絕,食在鮮的螃蟹又是天水城裏的一絕,徐小友有心了呀。”


    徐年幫著徐菇拆著螃蟹,拆完了一隻,卻沒見到饞嘴的酥酥。


    轉頭一看。


    隻見吃了第一隻螃蟹的小狐狸已經趴了下來,小腦袋枕著掏空後依舊完完整整的螃蟹殼,舒舒服服地揉了揉肚子,毛發都更火紅了幾分。


    已經醉了。


    暴露出來了不勝一隻醉蟹的酒力。


    ……


    千門萬戶起炊煙,酸甜苦辣佐油鹽。


    京城數十萬戶的人家,雖然門楣高低各有層次,不是家家戶戶都如今日的百槐堂裏一樣其樂融融,但伴隨著夕陽斜照,總歸是是要炊煙底下,坐在一起分享苦辣酸甜。


    哪怕是貴為大焱首輔的張弘正也不例外。


    不過他乘著馬車回到家宅門口,便看見一頂富雅華美的轎子停在了宅門前。


    隨轎的是太監與宮女。


    腿腳不便的張弘正提著一簍子魚,在秦統領的攙扶下走下馬車,而坐在那頂轎子裏的主人似乎也有所感,撩開轎簾走了下來,身姿窈窕而貴氣極盛。


    正是九珍樓的那位東家,亦是大焱的公主殿下。


    為人臣的張首輔沒有大行拜見之禮,隻是微微欠了下身子,笑著說道:“九殿下在老臣這房門前想必是等挺久了吧?”


    老人接著長籲短歎:“唉,這下人真是沒眼力勁,也不知道迎殿下進去,如今是害了老臣啊,想來明日早朝,估計是免不了要被參一本對殿下不敬的折子了。”


    “誰啊?誰在朝堂上亂嚼舌根?本宮與張公亦師亦友,等一會兒怎麽了?別說是才等上半個時辰,就算等上半天本宮也樂意了!明日朝堂,誰拿此事攻訐,張公隻管把那人名字記下來,本宮定要去拔了他的舌頭。”


    “好嘛,這會兒倒變成張公了,之前殿下提醒老臣有賊人要在京城附近行凶時,可用的是首輔大人,這般看來老臣在殿下心目中的身份倒是變得很快。”


    “賊人行凶妨礙江山社稷,這是公事,所以本宮才稱首輔大人,是對張公這麽多年來在大焱首輔位置上為了大焱江山苦心孤詣的敬重呀……”


    金枝玉葉的大焱九公主笑吟吟地走過來,主動搶過了秦統領的職責攙扶著腿腳不便的老首輔。


    如同明亮珍珠般的眼眸炯炯有神,在如同一池湖水般的眼眸裏麵泛起了漣漪。


    接著她便說道。


    “說起來,本宮昨夜看書時遇到個難題想不明白,便回想年幼時張公教本宮讀書,那時有什麽疑惑不解都可以問張公,隻是到了如今張公公事繁忙,本宮再有困惑就隻能自個兒冥思苦想了……”


    老人任由整個大焱都是極為尊貴的女子攙著他進了宅邸。


    隻是聽她說到昨夜看書遇到難題,張弘正不免看了側頭看了她一眼,幽幽地問道:“哦?這又是哪個天殺的作者,亂彈鴛鴦譜或是瞎改生死簿,無端端地壞了一樁美好姻緣,讓殿下耿耿於懷,茶飯難思了?”


    九公主歎了口氣,也不覺得和這位天下公認的儒林大家討論情情愛愛的閑書有何羞恥,反而悶悶地說道:“唉,張公你說這世事無常也就罷了,書裏兩人過著神仙眷女的好日子,何故憑空生個病陰陽兩隔呢?這作者真是不當人!”


    “是啊,既然這作者這麽不當人,要不殿下下個令,我去把這作者找出來,打斷他的手,要讓再也不能亂寫?”


    “不可不可,這就不勞煩張公操心了,我還等著看下一回,該怎麽圓回來呢……”


    一老一少,你說一句我說一句,便進了屋內。


    張弘正放下魚簍,笑容和藹。


    “既然都這個點來了,殿下就算嘴刁,應當也是不介意陪我這孤寡老人一起吃頓飯的吧?正好我這老腿被殿下趕去城外,興致也到了便在湖邊垂釣,帶回來了些湖魚,能與殿下共享。”


    九公主看著玄衣衛的秦統領接過魚簍拿去廚房。


    魚簍毋庸置疑是有魚的。


    但她沉吟了片刻,看著笑容燦爛的老人,壓低聲音似乎怕被其他人聽到,悄悄問道:“張公,你和我說,我保證不和其他人說,這魚真是你釣的嗎?”


    張弘正笑容收斂,哼了一聲,似乎很不高興受此懷疑:“殿下這話說的,我在湖邊垂釣半日,帶了這簍子魚回來,這還能有假的嗎?”


    九公主眼珠子一轉,說道:“張公你就跟我說,這魚是不是你釣上來的?”


    大焱首輔頓時吹胡子瞪眼:“殿下,你就說這魚,你吃還是不吃吧?要是不吃,那恕老臣腿腳不便,就不遠送了!”


    “吃,當然吃了,張公親手釣上來的魚,有這一飽口福的機會,我怎能錯過呢!”


    九公主把“親手”一詞,咬字發音極重。


    最後再次強調了一遍被老人避而未談的重點。


    之後便是拿了一盒蛋黃酥出來。


    “知道張公什麽都不缺,登門不必備什麽禮品,但是難為了張公跑這一趟,要是空手而來又有些說不過去,想來想去也隻有這蛋黃酥,可以算是一番心意了。”


    僅僅是一盒蛋黃酥而已。


    但是貴為首輔的老人不僅沒有嫌棄,反而有些鄭重地打開錦盒,拿出一枚小巧精致的蛋黃酥,咬上一口仔細品嚐,微微頷首的動作之中,除了肯定這份不可多得的美味之外,更是流露出了些許感慨。


    “殿下的手藝配上大雪山上的禽蛋,嚐再多次都依然會感到驚喜啊……”


    之後。


    吃著蛋黃酥的老首輔轉而說道:“不過話說回來,我倒是想過百槐堂裏的那位張神醫會來找我要個說法,畢竟張姑娘雖然心甘情願,但我確實是引她入局了,卻沒想到會是殿下找上了我。”


    九公主輕聲說道:“不管怎麽說,那位張姑娘和徐真人這一路上也是幫了我們許多,沒有他們兩人,事情隻會更麻煩,況且徐真人也算是搭救過我一次,就算他們不指著我救,但要是充耳不聞,未免有點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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