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是怨,句句是憎,隻差沒泣一口血出來了。


    陳家贅婿連這番話都說出來了。


    對折衝將軍忠心耿耿的獨臂老仆還能說什麽呢?


    曹哲思的眼神摻雜著些許三言兩語說不清的複雜之情,最後是歎了口氣,微微低著頭。


    “別的老奴不敢擔保,但……至少煞氣入體這種事情,其實年少爺和老奴說一說,還是能有用的。”


    說完這樣一句話。


    獨臂老仆朝著已經是陳家贅婿的年少爺躬身行了一禮,然後便轉過身,再沒說什麽默默地向著院外走去。


    隻不過走到小院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停了下來。


    “妖獸骨片確實可能會沾染上煞氣,但是這卻不能徹底洗清年少爺您的嫌疑,畢竟如果您是沾染鎮國公樸刀的煞氣之後,為了掩人耳目故意埋下這枚沒有處理幹淨的妖獸骨片,以便能混淆……”


    可是這一次,獨臂老仆話還沒說完,兩個丫鬟當中個子矮一點的麝雲實在聽不下去了。


    她腮幫子都氣得鼓了起來,滿臉都是忿忿不平:“你這到底有完沒完了?鎮國公府就這麽欺負人的嗎?是不是一定要我們姑爺把心肝都剖出來,給你們鎮國公府看看是紅還是黑的才能罷休啊?”


    如果是在鎮國公府,一個丫鬟敢這麽和曹哲思說話,那真的是不想要命了,那怕他什麽都不做,徐大夫人也要懲一敬眾,讓其他下人能夠擺正位置,明白上下之分。


    但是,這是在陳大將軍府。


    至少此時此刻,曹哲思被打斷後隻是沉默了半晌,之後什麽都沒說,徑直離開了此地,離開了陳大將軍府。


    人都已經走了,但麝雲微微抿著唇,還在為姑爺鳴不平,覺得他吃了太多苦。


    “姑爺,鎮國公府裏的人都這麽蠻不講理嗎?那你以前豈不是天天要被他們欺負,也太慘了吧。”


    陳家贅婿搖搖頭,微微笑著說道:“倒也不是人人都這樣……”


    省略沒說的半句是,比起徐大夫人和徐大公子,這位獨臂老仆其實都還算是好打交道的了。


    隻要沒有違背鎮國公府的利益,曹伯都不會太放在心上。


    “姑爺你以後不用怕他們,我們陳大將軍府才不怕他們鎮國公府,而且小姐雖然性情散漫了點,看起來冷了點,但其實人很好,不會像鎮國公府的人那樣欺負姑爺你的……”


    聽到麝雲這樣安慰姑爺,檀月重重地咳了兩聲,提醒這說起話來有點沒輕沒重的小姐妹。


    大小姐可就在旁邊看著呢。


    陳沐婉倒是不以為意,隻是淡淡地說道:“既然已經沒什麽事了,我也不打攪你改進你的蛋黃酥配方了,走了。”


    說走就走。


    倒是和麝雲說的一樣,是看起來冷了點。


    陳家贅婿也不介意陳沐婉若有若無保持著的疏離感,笑著說道:“沒有打擾,這蛋黃酥怎麽改進留到下次做的時候再琢磨,我本來也打算出門逛一逛。”


    “自從來了這玉京城,感覺鎮國公府就壓在我頭上,每天都提心吊膽,反而是進了陳府雖然隻是一介贅婿,卻讓我覺得舒心不少。”


    “也就有了點興致,想看看這天下首善的玉京城是何風貌。”


    陳家贅婿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陳沐婉倒是沒有一走了之。


    她駐足聽完了,隻是反應十分平淡。


    “哦,知道了。”


    “不過這種事情你和我說什麽呢?”


    “陳府又沒禁你的足,想去哪兒逛就去逛吧,用不著說給我聽得到我的批準,你在外麵做什麽說什麽其實都無所謂,隻要別把麻煩引進陳府就可以了。”


    即便陳沐婉是這麽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陳家贅婿依然點了點頭,言語之中滿懷敬意,讓人挑不出毛病。


    “好的,我會謹記陳小姐的話……”


    經過這麽一出事情,在旁人眼裏大抵會覺得鎮國公府真是咄咄逼人,而這位入贅陳府當了贅婿的徐府私生子真是苦大仇深,過得很不容易。


    頑強到令人同情和敬佩。


    這麽多的苦難都打不倒他,還能保持謙遜不卑不亢,極為難得。


    哪怕是旁觀全程看了熱鬧的徐年,也不得不在內心讚歎一聲。


    “這演技真是沒得說啊,放在前世高低捧個小金人……”


    要不是他才是徐年,他都要信了徐家私生子原來是這麽樣的一個人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


    如果不是出現了係統這麽個異數,他按照既定的命運走到今天,是不是境況就和盜首徒弟演出來的大差不離呢?


    在鎮國公府提心吊膽,在這徐大將軍府雖然日子過得好了點,但畢竟也是仰人鼻息過日子。


    隻不過陳大小姐性情散漫,沒那麽在乎……


    離開了陳大將軍府,徐年沒有徑直回百槐堂,而是就近找了家茶樓,選了個臨窗僻靜些的空桌坐了下來。


    點了一壺單樅鳥嘴茶,要了兩個茶杯。


    一個人要兩個茶杯雖然有點奇怪,但小二什麽都沒問,如果連這點小要求都斤斤計較,那這店裏的生意可就有些難做了。


    茶樓裏有說書先生,不過講的不是江湖名人的那檔子事,而是在說一本近來很火的書,已經講到尾聲了。


    大致是說一對師徒日久生情,但這份情愫為天下倫常所不容,恰又遭逢天下劇變,期間不知上演了多少顛沛流離,最後師徒好不容易跨過重重險阻,走到一起。


    可是神仙眷侶的日子沒過多久,女師傅忽然生了一場大病,已經命不久矣。


    眼看就要陰陽兩隔……


    “……是陰陽兩隔,還是自此逍遙,且聽小老兒下回分說!”


    卡在這裏,茶樓客人們自然是要鬧的,但是說書先生也沒轍,陪著笑臉解。


    “不是小老兒故意賣關子,隻是這一冊的故事就停在這裏,下一冊還沒出,小老兒自己也心癢著呢……”


    在眾人一片不甘卻又沒辦法的唏噓聲中,有人默默走向徐年這一桌,徑直坐了下來。


    徐年扭頭看了一眼。


    是一副不認識的陰柔麵孔,但徐年卻笑了笑,說道:“這麽謹慎,隻是為了單獨和我見一麵,還要特地換一張臉嗎?”


    來者苦笑了一聲。


    開口倒是輕柔的女子聲音:“身陷囹圄,不敢不謹慎,還請徐前輩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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