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空,來的是道門修行者。


    修為境界勝過自己,插手幹預了這一隅天地,所以天地之力才不聽使喚了。


    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道門高人?


    大焱朝廷的人?


    還是鄔子穗結識的友人?


    杜高閣見到這仿佛來自天上的俊逸青年的瞬間,腦海中便閃過了許許多多的念頭,雖然這些念頭大多雜亂無章理不清頭緒,但匯在一起,至少能夠判斷出來者不僅是不善,還相當棘手。


    心緒起伏反應在了微微顫抖的瞳孔之中,但是杜家家主卻很好控製住了麵部肌肉,沒有在眾人麵前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他維持著眉眼中的笑意不減,顯得像是胸中有溝壑,無驚無懼。


    “道友來我杜家,不知是有何貴幹?”


    徐年看了杜高閣一眼,三十來歲的道門大真人?若這境界貨真價實不摻水分,確實是鳳毛麟角般的道修天賦了。


    杜高閣在這一眼之下,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似乎這片天地都已經把他拋棄,體內的靈力也不受控製地凝滯下來不再運轉,引以為傲的修為境界這一刻帶不來半點安全感。


    不過在下一瞬,這種壓迫感便消失了。


    徐年沒有再看杜高閣,而是轉頭看向了鄔子穗,上下打量了一眼,輕聲說道:“鄔老先生怎麽會在這裏?”


    杜高閣麵色微微一變。


    心中湧現出的情緒,鄔子穗似乎認識這位道門高人而產生的不安,更有遭到了輕視的不滿。


    論地位,此地是杜府,他可是杜家家主。


    論境界,他五品境也足以碾壓鄔子穗。


    可是他開口說的話卻遭到了不請自來的道門高人的無視,竟然轉過頭就去和鄔子穗說話了,口吻還是那麽的輕巧,就像是在路上相逢,揮手打聲招呼問問近況……


    這是不是太不把他杜高閣放在眼裏了呢?


    壓在鄔子穗和其門生弟子身上的天地之力已經消散掉了,沒有了來自天地的威壓,老儒生氣色都好了兩分,隻是他看著徐年那張俊逸出塵的麵孔,臉色難免有些複雜。


    畢竟有鹿書院裏的那場激辯,都還曆曆在目。


    鄔子穗沒想到再見到這位能被有鹿書院的大先生敬稱一聲先生的道門大真人竟然會是在這樣的一副情景。


    受其所救,恩重難報。


    老儒生稍微理了理儀容,抹去白須上的血跡,撫平了衣袖上的褶皺,向著能在修身林中得到儒家先賢認可的道門大真人行了一禮,俯首鞠躬,兩手交疊舉過頭頂。


    “千鬆書院鄔子穗見過徐先生,先生安好。”


    兩位年輕的門生弟子,也隨著老師有樣學樣,同樣是行了個大禮。


    杜高閣愣了一下,不理解這來的人明明是道門大真人。


    為何鄔子穗會如此鄭重行禮,還稱其先生?


    他要是沒記錯,這在儒家禮節中算是自認為末學後進的大禮了,這一聲先生可不再是客套,而是實實在在引以為先,這先的可不是境界修為,而隻會是儒家學問上的通達。


    達者方為先。


    可是……


    還是那句話,一個道門修行者,便是他道行再高,那也是道家學識,為什麽能讓千鬆書院的鄔大先生稱其為先生呢?


    徐年微微側過身,沒有收下老儒生的大禮,畢竟別人這敬的是學問,但他自己總是清楚自己的真才實學,揮一揮手便有一道柔和但卻難以抗衡的力量扶起了老儒生和其學生。


    徐年笑容未改,輕聲問道:“鄔老先生似乎還沒有回答我,怎麽會在杜府?”


    鄔子穗眉眼低垂,拱手說道:“我與杜家上一代家主曾經一起遊學,之後受其邀請來杜家講學過一段時日,如今雖然故友已經不在了,但既然來了大焱,便想著來故地重遊,卻沒料到會是鳥入樊籠……幸有徐先生相救。”


    僅是這樣而已嗎?


    杜高閣和鄔子穗間說的話,徐年可是聽了不少,聽起來可不像是這麽簡單:“鄔老先生應當知道江揚大災,怎麽會以身犯險,不知避凶?”


    鄔子穗回應道:“存了些僥幸之心,想著我這故友家族也是此地的名門望族,實力強勁,即便真有什麽災禍,應當也有方法應對,卻沒想到災禍源頭就在此地,正好落在我的頭上。”


    鄔子穗還活著的兩名門生,一人低著頭沒有與徐年對視,另外一人則是欲言又止,但是老師都已經這麽說了,他總不好冒然開口,隻能把話憋了回去。


    徐年看向了那名欲言又止地年輕儒子,輕聲說道:“看起來你老師不願意說,不如請你來說清楚?我得知道此地究竟發生了什麽,才好決定之後該做什麽。”


    年輕儒子剛剛曆經了生死大劫,親眼目睹了同門的死亡,要說心裏不害怕那是不可能,隻不過讀過的經史子集讓他依然站在了老師的身邊。


    如今眼見神通廣大的徐先生來了,轉危為安,他心裏的害怕便轉化為怒火。


    對杜家的怒火。


    他不假思索地說道:“老師他就是為了江揚大災而來,想要救此地百姓,老師他和杜家有交情,杜家又是此地望族,便想來杜家尋求幫助,一起為此地百姓……”


    鄔子穗虛弱地說道:“任季,徐先生心中早已有了定數,不要多言。”


    學生任季抿了抿嘴,拱手行禮,沒有再說下去。


    但是說到這裏卻已經足夠了。


    之後發生了什麽,結合鄔子穗和杜高閣之前的對話,不難推敲出來。


    無非是沒想到杜家就是江揚大災的參與者之一,鄔子穗來杜家無異於是自投羅網。


    或許本來沒想得罪千鬆書院的杜家還沒想到為難鄔子穗一行人,但是偏偏鄔子穗自己發現了端倪,又不願意視若無睹不去理睬,這才引發了一場殺身之禍。


    徐年看向了鄔子穗,這位老儒生自己不願意說,大致是因為有鹿書院裏的那場激辯在前,如今再說這些顯得有些厚顏了。


    徐年歎了口氣,微笑著說道:“鄔老先生,其實這些話還是需要說的,即便你自己不在乎這些虛名,但是人們也需要知道是誰為他們做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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