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皮將領大概是知道沒有自盡的機會,也沒有繼續掙紮,但他望著端坐在馬上的魁梧老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那張沒有嘴皮的嘴唇首次在陳憲虎等人的麵前翕動,話語中竟是帶著莫名的暢快笑意。


    “你是……陳行虎?嗬嗬,沒想到堂堂大焱的大將軍竟然親自率領虎嘯騎出征來鎮壓漕幫,還藏頭露尾躲在陣中……最後一仗能敗在陳大將軍的詭詐之下,技不如人,倒是輸得不冤。”


    虎嘯騎指揮使馬叢渡能夠理解無皮將領的這種心態轉變。


    輸在兵卒不如虎嘯騎,這是非戰之罪,隻能無能狂怒,但當發現對方將領原來是威名赫赫的大焱大將軍之後,便意識到就算兵力能夠旗鼓相當也同樣是難以取勝。


    這場敗仗也就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


    就像絕大多數將領都不會認為輸給兵魁韓子荊是什麽難以接受的恥辱之事,甚至要是能在兵魁的兵鋒下撐得久一些,都可以視為光輝功績了。


    陳大將軍雖然不如兵魁,但也僅僅是不如兵魁一個人而已,天下名將能和陳大將軍並肩的又有多少人呢?所以類似的道理,在大將軍身上同樣適用。


    對於絕大多數將領,如果經曆的最後一場戰役是敗在陳大將軍的手裏,也算是為沙場生涯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隻是陳大將軍可不慣著這明顯是玄雍國出身的敵將,還想給自己安慰自己雖敗猶榮?他嗤笑一聲,無情打碎了無皮將領的自我安慰。


    “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雖然說兵不厭詐,但就你這貨色也配得上我來詐?用來給我初涉沙場的孫兒磨磨刀也就差不多了,要是率領虎嘯騎的是我,你以為就你這三瓜兩棗的伎倆,能撐到一盞茶的時間?坐井觀天,還以為見識到了天有多闊,惹人發笑。”


    無名將領愣了一下,他旋即望向了之前一馬當先的年輕小將,雖然沒有說話,但從暴露在空氣裏麵部肌肉抽動來看,也就是他沒有臉皮不好看出情緒了,不然這會兒定然是臉紅筋暴……雖然他現在的臉也挺紅,青筋暴起也挺明顯。


    敗在陳大將軍手裏是一碼事。


    但敗給初次上陣的小將,即便其是陳大將軍的孫兒,這也是另一回事了。


    就像江湖中人,輸給威名赫赫的大宗師還是輸給初出茅廬的江湖少俠,心理預期不一樣,對於失敗的接受程度自然也就不一樣。


    隻不過勝負成敗也由不得不接受。


    漕幫三千精兵不知痛苦死戰到底的特性,倒是方便了虎嘯騎收尾,不用擔心有漕幫精兵是趴在地上裝死,畢竟這些家夥隻要是還有一口氣在,哪怕是手腳都斷了隻能在地上爬,也想著用牙齒去咬虎嘯騎的馬腿。


    躺在地上不動的,都是已經徹底沒氣了。


    從寒烏國轉戰到江揚郡,虎嘯騎雖然沒有減員但傷員總是有的,馬叢渡點了兩名傷員讓他們把無皮將領帶離戰場嚴加看管。


    另外兩處交鋒也已經接近尾聲。


    被風沙隔開的九名漕幫舵主,一直想著衝破黃沙馳援鐵將軍,免得三千精兵被虎嘯騎屠殺殆盡,在同心戮力並留下了三位漕幫舵主的性命之後,風沙破是破開了一條路,可是他們的三千精兵也已經死盡了。


    算上一力當先結果先走了一步的張奎,漕幫折了四名舵主卻沒能保住三千精兵,身為外援的鐵將軍已被俘虜,作為固守總舵底牌的三頭大蛟也已經一命嗚呼……


    怎麽看都是大勢已去了。


    衝出黃沙的方天禹等六位漕幫舵主可謂是心中一片哀默,不過難得可貴的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就此逃離這片是非之地,反而紛紛衝向了漕幫總舵的方向,支援抵禦著覆地神通的漕幫死忠幫眾。


    兩百多人已經死傷慘重,被大地掀起的巨浪吞噬埋葬了一半之數,隻剩下不足百人了。


    要是六位漕幫舵主再不過來支援,這百來人要不了幾個呼吸就得全滅。


    畢竟徐年的覆地神通一遍又一遍雖然說沒什麽花樣,但是滄江浪潮還有個潮漲潮落的時候,但這掀起的大地浪潮卻是始終見不到盡頭,威力不曾衰減。


    但是威力不減,漕幫這邊的人數卻減少了。


    於是每個人承受到壓力更大更容易被大地活埋,然後剩下的人就要承受更大的壓力……這便如同河堤防洪,若是江潮在河堤上破開了一個口子沒有及時堵上,那麽整個河堤很快都會被衝垮。


    同樣是道門修行者的方天禹在合力化解覆地神通時,橫豎都想不明白,那道灰黑色身影的靈力怎麽像是沒個盡頭一樣?


    前前後後打了這麽久,神通法術隨手亂甩,一邊配合黃沙降下毀滅性的炎陽,一邊還能掀起大地壓向總舵,就一點都不知道疲憊的嗎?


    “回來吧,都撤回水寨……”


    漕幫副幫主曹明火的聲音傳到了漕幫眾人的耳畔之中,漕幫眾人沒有遲疑,且戰且退一路退回了漕幫水寨當中,方天禹等僅剩的六名漕幫舵主傷勢深淺不一,還沒走進議事大堂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曹副幫主。


    曹明火站在雨中,歎了口氣,他本就不看好這次舉旗之事,隻是奚天闊向來都聽他的,僅有這麽兩次堅持己見,他總不能不陪著。


    不過大江東去,禍到臨頭時再抱怨路走錯了倒也沒什麽意思。


    魚死網破最後一搏,不管有沒有用,就算是為了奚天闊,該做還是得做。


    “事已至此,若是誰不想與總舵陪葬,以後是想過隱姓埋名過太平日子也好,或者是另起爐灶再尋機會繼承漕幫遺誌也罷,現在跳入滄江順流而行,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曹明火提出了一條退路,但能夠舉起反旗的誰不是漕幫死忠?


    沒有一個人要退。


    隻是大敵當前,也容不得囉嗦,方天禹直接問道:“副幫主,陰前輩呢?”


    曹明火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陰渾子去了哪兒,不過據他自己所言在總舵這裏的隻是一縷意識,力量有限,借了我們這麽多人赴死抵抗,也把他那縷意識消耗殆盡了,反正言下之意就是……陰渾子也幫不上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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