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了陸不池。


    熊愚便把樂嗬嗬的肥頭大耳往徐年眼前湊。


    他這模樣兒,跟佛門中的彌勒形象頗有幾分神似。


    “大哥也在啊?原本我從玉京城萬裏迢迢緊趕慢趕過來,多少還嫌著些舟車勞頓顛得骨頭都疼,但能夠在這洛九城裏見到大哥,一下子就覺得沒毛病了,通體舒暢!”


    這馬屁拍的,若是不事先知道這麵相富態至極的胖子是八方錢莊的少東家,準會以為他是這客棧裏最勤勞勤能會來事的店小二了。


    徐年笑了笑:“別來無恙,能在這裏遇上,我也有些驚喜,正好想問你個事兒。”


    熊愚拍著胸脯擔保,渾身肥肉都抖了抖:“無恙,隻要大哥無恙,咱就無恙!大哥想問啥事兒?盡管問,能說的我一定說,不能說的我也私底下和大哥說清楚!”


    徐年隨手指著站在一旁已經不敢出聲了的湯正信:“這人你認識嗎?”


    熊愚轉頭看了過去。


    湯正信有些不太敢和他對視,微微低著頭。


    熊愚幹脆彎腰伏低身子,這才看清方正信的那張臉,然後他揉了揉腰站起來,雖然他看得出來這人似乎認識自己,眼神都有有些躲閃,但他確實沒認出湯正信是誰。


    “不認識啊,大哥這人咋了?需要我查一查他是何來曆嗎?”


    八方錢莊也有八方錢莊的情報渠道,雖然在這大焱疆土內怎麽也不可能比得上鎮魔司,但說不定鎮魔司恰好有疏漏之處,八方錢莊卻正好補上了呢。


    徐年輕聲說道:“他說他是你們八方錢莊的人。”


    熊愚臉上笑容凝固了三分,撓了撓頭苦笑道:“八方錢莊人手眾多,若是在玉京城裏辦事的我倒是認得個七七八八,但這出了玉京城,若非是身居要職,我大概率是不曾見過。”


    這是熊愚在解釋自己為什麽不認識湯正信。


    確實是這麽個道理。


    八方錢莊又不是小作坊,熊愚雖然隻管著大焱分號,但他這分號底下掛職的小二、賬房、護衛、掌櫃等等職位,零零散散加在一起都有上千號人。


    熊愚哪可能個個都認識。


    “這人是我錢莊哪個門店裏的夥計?竟然驚動了大哥和陸大人,難道……”


    熊愚稍微一想,想到了江揚郡的這場風波,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然後壓低了聲音,悶聲說道:“大哥,我已經聽說了漕幫的事情,難道這不長眼的東西也和漕幫攪和到了一起?”


    上次錢莊護衛和天魔教勾結的事,可是給熊愚驚得夠嗆。


    如今再想到一個他都不認識的錢莊夥計能引得徐大哥和陸大人一起過問,他豈能不杯弓蛇影?生怕在自己不知情的角落裏麵,錢莊的人膽大包天連漕幫造反的事情都敢摻和進去。


    若真是這樣……這他娘的莫不是錢莊裏哪個王八蛋暗中指使,想害他這個少莊主腦袋搬家?


    “他倒是沒和漕幫攪和在一起……”


    聽到徐年的第一句話,熊愚鬆了口氣,不是和漕幫攪和在了一起就好,但徐年緊接著的下一句話,卻又讓他神色猛然一變。


    “但他應該也不算個小夥計。”


    “明麵上的身份是洛九城裏的大藥商,手裏握著你們八方錢莊的藥材渠道,朝廷要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大量購置藥材,似乎都很難繞過他。”


    “這樣的人,不知在你們錢莊裏麵算不算身居要職?”


    熊愚麵沉如水,卻是如實解答道:


    “當然算是了,要想繞不過他,他應該就是八方錢莊在江揚郡的總管。”


    “若隻是下麵一級的管事,不找他也還能找到別人。”


    “但是……總攬江揚郡事務的錢莊總管是我親自指派的人。”


    親自指派,就不應該不認識。


    徐年說道:“所以他是在冒充你們錢莊的人?”


    難道這人之前言之鑿鑿,都不過是在扯虎皮?


    可這種伎倆,鎮魔司向八方錢莊求證一下,不就能夠水落石出了。


    明知道麵對的是鎮魔司金衣,扯這種一戳就破的虎皮,屬實是有些失了智。


    “也不一定,也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熊愚望向湯正信的眼神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隨和嬉笑。


    深沉得可怖。


    湯正信此刻依然表現出來了他的自知之明,沒有等著熊愚開口,略有些哆嗦地取出了一枚能證明他身份的大錢。


    這枚大錢不是任何一個朝廷發行的官錢。


    雖然是外圓內方的標準形製,但是這內方卻不是標準的四方,而是整整齊齊地八方。


    也不是銅錢。


    金光閃閃,很有分量。


    這是一枚用金子鑄成的大錢。


    熊愚近乎粗魯地從湯正信的手裏一把抓過了這枚金質大錢,用指肚摸索著錢幣上的紋路,再把方孔湊到眼前,似乎是在瞅著方孔內側的紋理。


    半晌之後。


    熊愚心底的最後一絲能夠置身事外的僥幸也破滅了。


    這枚金質大錢是真的。


    的確是八方錢莊內部的身份信物。


    代表著持有者是錢莊裏某位大掌櫃的心腹,能有足夠的權限無視當地的錢莊總管,調用錢莊資源來談成一些機不可失的買賣。


    “這人確實是我們八方錢莊的人。”


    “既然不是和漕幫攪在一起。”


    “敢問他是犯了什麽事?”


    熊愚默默盤著手裏那枚金質大錢,既然確定了是八方錢莊的人,那這事兒他確實該要問個清楚了。


    回答他的是張天天。


    張天天半趴在桌子上,手指戳著漂浮在茶杯裏的茶葉玩兒,隨意的語氣就像是說一件與她無關的微末小事而已。


    但是這幾味藥材幾千兩黃金的生意,即便是八方錢莊的少東家聽了也得屏住呼吸仔細聆聽,隻怕聽漏了細節導致誤判。


    不在於這幾千兩黃金有多重。


    隻是這兩三味藥材實在太沉甸甸了。


    熊愚麵無表情地看向束手而立,似乎十分守規矩的湯正信,沉聲問道:“你有什麽要解釋一下的地方嗎?”


    “回稟少東家,事情就是和張姑娘說的一樣……”


    張天天說的已經很客觀了。


    客觀到了湯正信都一度懷疑這位姑娘難道實際上並沒有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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