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弘正的府邸向來都比較冷清,畢竟隻住著他一個人,沒有子女親屬,隻有為了維持府邸整潔所必須的少量傭人以及擔任首輔護衛的玄衣衛們。


    不過今日這座府邸倒是多了些人氣,因為來了些客人。


    人數雖然不多,但是來的不是尚書就是侍郎,個個都是一部長官,朝廷的棟梁支柱。


    客雖不滿座,來者皆高朋。


    雖然不是在朝堂之上,但毫不客氣的說,張首輔既然喊了他們來府上商量事情,此時此刻把這裏稱作大焱的小朝堂可挑不出什麽毛病。


    如無意外,在這個小朝堂上決議出的事情,也將在朝堂上啟奏並且得到準許。


    不過張首輔也並非經常弄出這樣的小朝堂。


    一來是這樣顯得有些僭越,就好像首輔權利已經壓過了皇權。


    二來則是……不必要。


    大焱的首輔大人向來是運籌帷幄有條不紊,凡事都梳理妥當之後,隻需要在啟奏之後自然是水到渠成,哪裏用得著開這樣的小朝堂來篩選異同。


    不過在座高朋倒也都能理解這次張首輔喊他們前來相聚的緣由。


    畢竟江揚郡的事情發生的過於倉促和突然。


    還沒有做好準備。


    朝廷一直在試圖拔除漕幫這顆寄生在漕運上的巨大毒瘤,隻是幹係重大,隻能徐徐圖之,一直都沒有找到下刀子的機會,卻沒想到刀子還沒有落下去,反而是漕幫忍不住了,先孤注一擲造了反。


    該說不說,漕幫能有這魄力,也是不易了。


    畢竟朝廷也清楚,寒烏國的戰事已經投入了百萬大軍,剩下來能調動的力量已經不多了,這時候要是漕幫造個反,可就算作是趁虛而入了,所以最近朝廷其實稍稍放鬆了對漕幫的管束。


    用來麻痹那群蠹蟲,免得他們要拚個魚死網破。


    但漕幫還是拚了。


    在懸崖邊上殊死一搏不算稀奇,但在這溫水之中可沒有多少人能夠孤注一擲。


    所幸的是。


    漕幫造的這次反。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想必很多人都還沒弄清楚江揚郡發生了什麽,卻已經塵埃落定了。


    張弘正他們倒是已經清楚了,所以才有這次首輔府邸小朝堂,要討論的事情正是該如何對江揚郡的功臣們論功行賞,至於同樣已經取勝有功的寒烏國戰事,倒是不必他們在這裏討論了。


    若論功勞之大。


    江揚郡之事是不至於大過寒烏國戰功。


    隻是寒烏國一戰是大焱朝廷準備已久,打成什麽樣封什麽樣的賞賜,早就有了決斷。


    但江揚郡大災可不在預料之中,連漕幫造反都是出乎意料之外,那就更不可能提前商議好了,該給平定了江揚郡大災的功臣們什麽樣的封賞了。


    隻能夠臨時討論。


    還得盡快討論出個結果來。


    一來是功臣們都已經陸續回京了,總不能放著有功之人不賞,擱置一旁,二來是接下來大焱朝廷還有許多重要之事,譬如怎麽消化寒烏國的疆土,接下來的時間都很寶貴,分給江揚郡的空檔著實不多。


    所以才需要這麽個首輔府邸的小朝堂。


    他們這些大焱王朝的棟梁支柱,隻要彼此通過氣,敲定好了方案,事情在朝堂之上就隻需要過一遍了,不會占用僅剩不多的時間。


    封賞之事,看似隨意可以憑借著掌權者的喜好,但這裏麵的學問可大著呢,就猶如端水,看著容易但想要端平,可就不容易了。


    越是涉及到多個方麵,越是得把這一碗水給端平了。


    有功當然是要賞,但賞多賞少可得仔細考究,不然功少的人得了重賞,功大的人卻得了小賞,可就會寒了人心,尤其是有功有過,是該功過相抵還是功賞過罰,都得結合實際仔細考慮,以免壞了規矩。


    “陳老將軍雖然有功,但以陳老將軍的地位,也不至於因為這種功勞再有實權上的封賞了。”


    “賞賜的東西可以是布匹玉石這些彰顯身份尊貴之物。”


    “但送去賞賜的人身份得夠,以顯現出朝廷對陳老將軍的重視,依我看……最好是讓一位皇子親自送去賞賜。”


    “陳家有功的不止是陳老將軍。”


    “陳家那頭幼虎在寒烏國迷路,一路跑到了江揚郡。”


    “沿途邊防竟然沒有一處發現並攔下了他率領著的那支本不該出現在大焱境內的虎嘯騎,要說這背後沒什麽預謀布局我肯定是不信的,隻是……我們心裏可以有數,但有必要挑明嗎?”


    “說起這事,虎賁將軍的意思是陳憲虎戰場迷路貽誤軍紀,該要依軍法處置,讓朝廷無需顧忌到他的私情。”


    “可這陳憲虎雖然迷路,但跑去江揚郡之前,先把寒烏國的糧倉燒個七七八八,把前線糧草都斷了,這可是大功一件,還該追究迷路走失的責任嗎?”


    “不該追究,戰場軍情瞬息萬變,自古以來也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說法,陳小將軍完全有可能是捕捉到了要緊軍情,來不及匯報,隻能見機行事才能夠取得的戰果。”


    “那這迷路到江揚郡怎麽算?”


    “還能怎麽算,就當他是迷路唄,陳老將軍都在場,他老人家說是歪打正著,我可不敢說是早有預謀。”


    “江揚郡這場大災之下,也有不少江湖人士的身影,不僅僅是洛九城裏麵,鎮魔司金衣陸不池在遭到同僚背叛,中毒逃命時,就得了一位江湖人士的襄助。”


    “是啊,這些江湖人士雖然整體力量有限,起到的作用也不算大,但萬不可忽略了,這可都是一片赤誠救民之心,不可使其心寒。”


    “既然說到了鎮魔司……鎮魔司這次的功過該怎麽算?相抵嗎?”


    首輔府邸的幾位高朋們你一言我一句,在討論著陳大將軍府三代人和江湖人士的時候都是順順利利,但最終話題到了鎮魔司的身上,這些平日裏咳幾聲就能讓一片人閉嘴噤聲的大人物們,卻紛紛啞然,陷入了沉思。


    鎮魔司的封賞,正是這次的最難點。


    功有嗎?


    肯定是有。


    沒有鎮魔司傳遞消息,他們這些高坐玉京城裏的人,到現在都未必知道江揚郡發生了什麽。


    但這過錯,也同樣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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