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年聲音不重。


    聽不出斬釘截鐵的魄力。


    隻是相當自然。


    就像是太陽東升西落,流水自上而下,本就如此。


    但問題是……


    徐年是怎麽知道的?


    王瀆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


    他剛剛說的話確實都是謊言。


    枯守血池的千百年的真相其實就是他自願的而已。


    至於為什麽願意?


    因為他沒有在這天地凋零的時代中逆勢而起突破到三品境的雄心魄力。


    隻想靠著道修悠長的壽元。


    在禁地裏麵踏踏實實閉關。


    等著始祖蘇醒大世到來,帶著他順遂地超脫人間,登上路。


    隻是這事兒。


    王瀆自己心裏清楚,但是就連如今的王家後人都不知曉真相。


    甚至他知道,王家後人也一度揣摩過他這個老祖是不是被始祖用什麽力量限製在了禁地血池之中,才會千百年來始終深居簡出。


    從不貪圖滎原王家的權勢與富貴。


    殊不知。


    比起路上的風光,王瀆哪裏看得上人間煙火呢?


    但這些心思。


    徐年是怎麽知道的呢?


    還是單純因為和王家的仇恨,故意這麽說?


    “徐真人……我知道王家和你有些私仇,你因此遷怒於我,我完全能夠理解……咳咳,但是,我請你冷靜下來想想,我同樣也恨著王家……所以,我們應該是站在同一條陣線上,不必如此敵視。”


    王瀆一邊咳血,一邊爭辯。


    這話是對著徐年說的。


    但重點卻不是說給徐年聽。


    不管徐年是因何認定他是在說謊,他至少要讓文過宇以為徐年是出於和滎原王家的私仇,才說出了這些話。


    因私誤公。


    文過宇作為一個鐵骨錚錚的滎原郡丞,應該不會容忍這種事情吧?


    隻要文過宇和徐年有了間隙。


    王瀆就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性。


    徐年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我和王家是有私仇,但說你騙人,卻與私仇無關,因為我知道你王瀆可不是什麽看門狗,而是王家始祖王天破的心腹。”


    在王天破的筆記裏麵有關王瀆的記載。


    王瀆。


    心腹,王家後人,道修四品境。


    雖然謹慎過頭,但值得信賴。


    如果渾天盤中的神源有所剩餘,可以考慮助他精進修為,早日突破到三品境。


    要知道那本筆記作用可是王天破防止自己沉睡千百年後失去記憶,專門把一些重要的記憶記錄了下來,以便蘇醒後不會忘卻,而王瀆能在王天破的“重要記憶”裏麵不僅僅占據一席之地。


    再加上心腹、值得信賴、用神源助他修行等等筆墨。


    足以見得。


    這王瀆不可能隻是一條對王家心懷怨恨的看門狗。


    最起碼也得是條忠犬。


    王瀆的心再次沉下去了幾分,如果剛剛徐年說他是在騙人,他確實有些懷疑徐年是因為私仇,但現在,他基本確定了徐年應當是知道了些什麽。


    能從哪裏知道呢?


    思來想去,隻有始祖王天破。


    但始祖可是三品境,怎麽可能栽在徐年的手裏……


    王瀆壓製著心裏瘋狂蔓延的不安與莫名恐懼。


    他望著文過宇。


    現在隻有這位麵對滎原王家都不退縮,確實是有錚錚鐵骨的滎原郡丞,有可能救下他了。


    文過宇卻沒有看王瀆。


    而是朝著徐年再鞠了一躬,請教道:“閣下是……徐年,徐大真人?”


    徐年還沒說話。


    張天天揚了揚眉,在文過宇的肩膀上拍了拍:“文大人有眼光啊,竟然認得出我徐哥?”


    “姑娘說笑了,即便我人在滎原郡,也早就已經聽說過徐大真人的威名,心中仰慕已久,現在才認出來,已經是我有眼無珠了……沒想到今日是徐大真人救下了我一家人的性命,實在是……感激不盡。”


    文過宇俯身一拜,然後便退後一步,對徐年做了個您請的手勢。


    這意思分明是不再插手。


    王瀆的生死,全憑徐年一念之間。


    王瀆睜大了眼睛,不甘心地問道:“文郡丞,我……我是四品境的道修……你,你真不打算保下我?”


    “我可以為大焱王朝效力啊……”


    “我可以對天發誓,今日過後我王瀆就是大焱王朝的忠犬,反正以前我也隻是王家的看門狗而已,換成是大焱王朝……我,我真的不介意……”


    為了加強說服力,王瀆還在繼續他的謊言。


    但文過宇沒有一點動搖,隻是輕聲說道:“我修為不濟,很多事情都看不透。”


    “但既然徐大真人都說你在騙我,我當然是相信為大焱王朝建功無數的徐大真人。”


    “況且,退一步說,就算你是真心臣服大焱,但既然徐大真人不想留你,大焱王朝也不會收你。”


    文過宇這一點看得很清楚。


    不僅僅是徐年與大焱王朝關係親近,過去曾為建下多少功業。


    更在於以後。


    這位徐大真人不僅是鎮國公後人。


    年紀也才二十歲,就已經是道門四品境。


    日後的成就。


    這都不是他這個凡夫俗子能夠想象到的。


    為了一個忠不忠誠都還有待商榷的王家老祖,與這位徐大真人生出間隙,肯定是弊大於利的選擇。


    所以文過宇也不在乎徐年說的是真是假了。


    全憑徐真人做主就是。


    反正務實來說,他這條命也都是徐大真人所救,若不是徐大真人突然出現,他這家宅上下恐怕已經無一活口了,哪裏還有資格在這裏對徐大真人指手畫腳呢?


    徐年說道:“文郡丞言重了,我也隻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文過宇輕聲說到:“若是人人都能如徐大真人一樣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這天下何愁不太平?”


    到底是個文臣。


    這說話水平就是高。


    徐年笑了笑。


    靈力一運,朝著王瀆的眉心一指。


    “徐道友,饒我一命,我願給你為奴……”


    噗嗤——


    王瀆話音未落,分光劍丸所化出來的一道流光,已經洞穿了他的眉心。


    劍氣攪碎了本就所剩無多的那點生機。


    王瀆瞪大了眼睛,他很不甘心,瘋狂運轉靈力試圖留住生機,但是天不遂人願,隨著眉心窟窿流出鮮血,他的氣息一潰到底,生機寂滅。


    千百年苦修而來的靈力,隨之消散。


    還於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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