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豐的聲音更低了,如果換了個地方,這賊眉鼠眼的模樣可一點也不像個好人:


    “廠公,據說李大人那時候就在標營裏麵。”


    “我打聽過了,有幾個小兵承認他們是漕標的,說是為了護送大官。”


    “他們級別低,具體情況不清楚。”


    “廠公,您看,李大人會不會真的在標營裏,然後昨晚出了點意外走丟了?”


    “在標營裏麵,那麽大個人,能跑到哪裏去?”


    魏忠賢覺得李三豐可能想多了,但也不敢完全不考慮。


    連禦馬監的軍隊都弄錯了,一頓亂槍就把漕標營搞垮了。


    這麽不可思議的事都發生了,丟個總督也不算稀奇。


    “廠公,您忘了,我們現在是駐紮在運河邊上,運河啊!”


    李三豐一副他已經全都明白了的樣子,就像個解謎高手。


    “運河怎麽了?”魏忠賢不在意地問。


    隨後他想了想,歎了口氣,感覺牙齒後麵有點癢。


    “你的意思是?”


    “廠公,昨晚黑燈瞎火的,李大人要是混在逃跑的士兵中,會不會慌亂中掉進了運河?”


    “不然再怎麽亂,天亮前李大人也應該出現了吧。”


    魏忠賢一拍大腿,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否則好端端的一個總督,無緣無故失蹤,這怎麽解釋得通呢。


    “廠公,我們要不要派人去河邊看看?”李三豐征求魏忠賢的意見。


    “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但對外別說找總督,就說檢查有沒有昨晚落水的盜賊,再派些人到運河上的漕船上查查看,有沒有人從河裏救起個人來。”


    “好的,我這就去安排。”


    李三豐行了個禮,離開了大帳,急急忙忙去布置任務了。


    誰也沒想到,李總督現在臉都認不出來,渾身是傷還發著燒,正蜷縮在軍營的一個角落裏,生命垂危。


    淮北城的柳知府坐著轎子,在一群捕快和衙役的簇擁下,出了城門。


    他不停地催促抬轎的人快點,恨不得立刻飛到禦馬監兵馬駐紮的地方。


    對於李總督的失蹤,柳知府還沒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以為總督應該就在禦馬監的營地裏。


    畢竟誤會解釋清楚後,東廠廠公就算再強勢,也不至於對漕運總督怎麽樣。


    抬轎的人跑得精疲力盡,換了好幾批人,捕快和衙役也齊上陣,個個累得氣喘籲籲,最後總算趕到了軍營附近。


    送上名帖,報上了身份,等待被接見。


    知府雖然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在東廠廠公魏忠賢麵前,還是顯得份量不足。


    柳知府心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也隻能遵守規矩,老老實實地等著傳喚。


    還好,魏忠賢沒有故意拖延,很快就讓他進去了。


    隨後,柳知府了解到,李總督恐怕是真的出大事了。


    帳篷裏。


    柳知府眼神空洞,望著魏忠賢:


    “廠公,您說的是真的嗎?”


    這個消息太驚人,讓柳知府一時間忘記了對東廠廠公魏忠賢的畏懼,竟直接提出了質疑。


    “你覺得咱家會拿這樣的事開玩笑嗎?咱家會不知道輕重嗎?”魏忠賢反問回去。


    “廠公,下官不是懷疑您的說法,隻是……”


    柳知府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的詞來說。


    “你心裏想的咱明白,起初咱也不信這事兒。”


    “但你得搞清楚,李望武那小子,大晚上帶著兵馬悄悄摸到營地旁邊,這些兒郎們一驚,以為山賊來襲,開槍報警!”


    “誰知道運河衛的兄弟那麽不經打,一下就垮了。”


    “說實在的,就算李總督沒丟,咱也得告他一狀,運河衛那可是淮北城的精銳,硬生生被他帶成這個熊樣,他還怎麽勝任漕運總督?”


    “難道整天眼裏隻有銀子,其他啥也看不見?”


    “這樣的隊伍,真有啥事,還能上戰場打硬仗?”


    魏忠賢先把鍋甩給了不見蹤影的李總督,反正他人已不在,誰也說不了啥。


    “但這事,廠公,實在是太離奇了!”


    柳知府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一開始,咱和你一樣,滿腹疑惑,不信,可不信也得認。”


    “想一想,如果不是李總督落水了,這麽久,既沒回我們禦馬監,也沒回城,他能跑哪兒去?”魏忠賢反問。


    “這……”柳知府說不出話來。


    “隻有那河解釋得通。”


    “昨晚亂得跟翻了天似的,李總督說不定跟著亂軍瞎跑,黑漆麻烏的,一不小心,栽河裏了。”


    魏忠賢沒再往下細說,柳知府也心知肚明。


    隻是他心裏嘀咕,李總督是自己失足還是遭人算計,兩種可能都有,可沒證據,柳知府隻能把疑問埋在心底。


    “真這樣,這可怎麽辦?”


    “咱已經派人沿著河找,不過禦馬監人不夠,還得守崗,要是你願意,可以從百姓裏挑些壯丁來幫忙。”魏忠賢提議。


    “好的,我立刻安排。”


    “廠公,淮北城出了這檔子事,該怎麽上報?”


    “那是你們地方官府的活,實話實說就行了,咱一個東廠提督,不方便插手你們的事情。”


    “那我先去忙別的,廠公,告退了。”


    “去吧。”


    魏忠賢揮了揮手。


    柳知府退出營帳,出門時看到幾個士兵在角落裏紮堆,並未多加理會,徑直回城組織民夫參與搜救。


    ……


    與此同時。


    那群士兵圍著的老王頭,其中一個小兵問:


    “王大爺,您到底行不行啊?”


    老王頭沒回頭。


    “我不行,你來?啥也不懂,光會瞎扯淡。”


    邊說邊晃了晃李總督的腦袋,點個頭,又搖搖頭。


    之前挨批的小兵也不惱,依舊嬉皮笑臉地說:


    “王大爺,您就吹吧,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這到底算行還是不行?”


    老王頭拔出塞在李總督嘴裏的破布,翻開他的嘴查看,見李總督不住吐血,又在他傷口上按了按。


    “沒戲了,骨頭紮進內髒,等死吧。”


    李總督原本還睜眼盯著老王頭,盼著好消息,結果卻是當頭一棒!


    他身體一陣痙攣,想激動地說些什麽。


    但鮮血倒灌喉嚨,讓他發不出聲,眼珠一翻。


    老王頭湊近耳朵:


    “有啥遺言嗎?”


    見李總督說不出話,他轉向士兵們:


    “看到了吧,我就說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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