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上那股鹽味,改不了的。”董老爺解釋說。


    “沒想到董老爺還是個心細的人。”


    “關乎一家人的生死,不得不小心啊。”董老爺感慨地說。


    “董老爺,我這就去報告指揮使,您家的未來,就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你也知道,我這小人物,自保都難,隻能盡我所能。”


    李百戶在有望立功保命後,冷靜了下來。


    “那就拜托李百戶了。”


    董老爺心裏難受極了,殺了兒子還得低聲下氣求人。


    那一刻,他對李百戶恨之入骨,但更恨背後那個指使者,把他們一家逼上了絕路。


    ……


    很快,李百戶匯報完,許顯純說:“幹得不錯,你的命算是保住了,下去盯著董家,看看能不能抓幾個大魚。”


    “是,我馬上去辦。”


    知道自己安全了,李百戶終於鬆了一口氣


    。至於殺了徐家管事可能帶來的後果,暫時顧不上,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送走了李百戶,許顯純歎了口氣:


    “連運鹽的都摻和進來了,咱們東廠廠公樹敵真不少啊!”


    “誰讓他卡著運河收錢呢?”


    “斷了別人的財路,自然就得罪人。”


    “運河上多少人靠這個吃飯,賺銀子,這麽多人想他死,也是他自己惹的禍。”秦千戶評論道。


    “哎,有人天真地以為扳倒了魏公公就能讓一切恢複原樣,簡直是白日夢做多了。”


    “更可悲的是,沒弄倒他還弄得不死不活,這不是明擺著逼東廠和咱們硬碰硬嗎!”


    許顯純說話時帶了幾分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味道。


    畢竟,如果有機會,錦衣衛也不介意給東廠添點堵。


    他心裏明鏡似的,東廠那邊估計也是這麽打算的。


    “海沙幫這一插手,咱們下一步棋怎麽走?”


    秦千戶提出了關鍵問題。


    許顯純沉思片刻說:“自然是先摸清底細,海沙幫那邊先別輕舉妄動。”


    “我會向上匯報,看看上頭的意思。”


    “至於別的,不妨向東廠那邊漏點風聲,讓他們知道咱們也不是吃素的,別一個個蹦躂得太歡。”


    秦千戶仿佛已經預感到了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


    對於海沙幫,許顯純的態度是慎之又慎。


    表麵上,海沙幫隻是個運鹽的團體。


    但實際上,貴族、官員、富豪,各方勢力多多少少都與其有所瓜葛,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鹽業利潤豐厚,每年數百萬甚至上千萬兩銀子流入各路腰包,偏偏大明朝自己撈不著好處。


    麵對這樣一個錯綜複雜、背景深厚的海沙幫,就算是錦衣衛指揮使也得三思而行。


    錦衣衛看似權勢熏天,但在南直隸的實際影響力有限,南京雖然有千戶所,但實際上有名無實。


    再加上東廠的製約,就算在北直隸,錦衣衛和東廠聯手能讓宵小閉嘴。


    但在南直隸,隻能小打小鬧,要想大動幹戈,還得靠京營兵馬的支援。


    按照董老爺的指示,直接卷入的幾家人,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朱家自誇是亞聖後代,動他們等於捅了文人圈子的馬蜂窩。


    徐家則是頂級貴族,掌握著南京守備、漕運總督府和護漕兵大營,權勢熏天。


    權衡之下,許顯純發現,唯一還算好對付的就是淮城知府了。


    許顯純不由得感慨,東廠的廠公真是個惹禍精。


    不過,許顯純決定學廠公一招,在運河上設卡,給海沙幫一個下馬威。


    董老爺提到的幾個可能與刺殺有關的勢力裏,漕運總督府沒有確鑿證據,錦衣衛不便出手。


    像徐家這樣的貴族世家,根基深厚,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錦衣衛也無從下手,就算有了證據,動這樣的貴族也得上級批準。


    至於朱家,更是難纏,但皇命不可違,為了維護皇權,反複權衡,隻能拿海沙幫開刀了。


    海沙幫背後的關係網再複雜,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擺出來,這就夠了。


    對付海沙幫,其實挺簡單,隻要控製了運河,就能讓他們的財路大出血。


    再斷了江運,就能讓他們半身不遂。


    可惜江運那塊,許顯純管不著。


    但在運河上,有了東廠的教訓,操作起來就容易多了,到時候對海沙幫特別“照顧”一下就是了。


    海沙幫的秦大江站在船頭,意氣風發。


    這些年,兄弟們一條心,海沙幫幾乎獨占了兩淮的鹽運。


    幫主秦大海醉後曾放言,隻要海沙幫願意,能讓某些地方三個月沒鹽吃,也能用鹽把人活埋。


    秦大江覺得幫主的話雖然誇張,但海沙幫的崛起卻是不爭的事實。


    看看身後那一艘艘滿載貨物的船隻,這一趟回去,帶回來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一想到銀子,秦大江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麵的哨卡。


    以前,過哨卡的“過路費”能讓秦大江心疼好一陣。


    現在好了,魏忠賢雖然還活著,但已氣息奄奄,又有漕運總督府的人接替東廠,再也不用大出血了。


    一想到能省下這麽多銀子,秦大江心裏樂開了花...


    到了關口,秦大江還是老樣子,朝岸上揮揮手。


    他瞅見那邊管理河道運輸的衙門差役也正揮著手,心裏沒多琢磨,就領著自己的船隊繼續往前開。


    那些想湊近來收保護費的小船,他根本懶得搭理。


    他心裏犯嘀咕:這些當官的,貪心得跟海一樣深,這才幾天啊,又琢磨著怎麽撈銀子了。


    老子這銀子可是一船一船辛辛苦苦掙回來的。


    這念頭還在腦子裏轉悠呢,被他晾在一旁的收稅小子在小船上吹響了哨子。


    秦大江一聽,反而樂了,心想:就算你在河道衙門說話好使,吹哨子有啥用?你以為現在還是那些特務橫行的時候嗎?


    可他的笑容還沒收回去,臉就僵住了。


    運河邊冷不丁冒出一隊兵馬,二話不說,架起大炮就朝這邊轟,還有士兵直接跳上岸邊的船,向船隊猛撲過來。


    秦大江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踩進了別人精心設計的陷阱裏,之前河道衙門的人揮手,不是要錢,是在暗示他有危險。


    作為一個走南闖北的硬漢子,秦大江哪能輕易服軟。


    一看情況不妙,立刻大喊:


    “抄家夥,保護船隊,衝,給我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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