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遮霧掩,一彎朦朧月牙探露一角,濃光淡影,清清冷冷。


    溫染顏穿戴整齊後,便被鳳棲梧帶到了一處天然的馬場。


    濃稠的夜色下,四周草木淒淒,樹影婆娑,遠望似還能看到暮色中連綿的山脈,於紗色下若隱若現,恍如海市蜃樓。


    鳳棲梧從馬廄牽出了一匹矮腳棗紅馬,馬兒眼神靈動,身量不高,一看就知是匹性子溫順的好馬,極適合初次騎馬的人。


    鳳棲梧將馬兒牽到溫染顏麵前來,淡聲道:“先試試看這匹。”


    溫染顏傾身靠近,揉了揉棗紅馬的腦袋,笑道:“好啊。”


    鳳棲梧利落地翻身上馬,隨後,朝溫染顏伸出手,示意她借力上來。


    溫染顏仰起頭,月霜在她姣好的臉上明暗交錯,襯得她眼中的笑意朦朦朧朧,一時叫人窺探不清其中的深意。


    夜風輕拂,兩側耳飾叮當作響,灼光熠熠,令她的笑更增妖異。


    須臾,她拉住鳳棲梧的手掌,借力而上,利落躍上馬背。


    紅色薄紗撩動,溫染顏腳踝上的金鈴也散出脆響,女子幽香曼妙而至。


    鳳棲梧暗著一雙鳳眸,從後抓住韁繩,仿佛是將她的整個身軀都圈入到了懷中。


    “夫君,你要如何教我?”溫染顏看向前方,紅唇勾了勾。


    鳳棲梧緩緩俯下身,好聽的音調在她耳邊徐徐漾開,“與我一樣握好韁繩,初次學速度不用過快,腰板要挺直,可懂了?”


    溫染顏望著他修長的手指,沒說懂也沒說不懂。


    鳳棲梧一夾馬背,許是念著她是初學者,馬兒的速度竟是慢得猶如在月中漫步,徐徐風而來,兩人衣衫相纏,氣息微融。


    溫染顏抵在他的胸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自己的腰帶,也不知到底學進去了沒有。


    見狀,鳳棲梧斂眉,直接把韁繩塞入她手中,惡劣漠聲道:“自己來試試。”


    溫染顏側目一笑,忽而用力一夾馬腹。


    霎時,馬兒如同脫了韁一般,風馳電掣,四蹄生風,像是要撞入到濃濃的黑夜之中,將九霄都給踏破。


    鳳棲梧猝不及防,下意識攬緊了她的細腰。


    溫染顏握緊韁繩,肆意馳騁,漫聲笑傲:“夫君,是這樣嗎?”


    她側眸,一身紅衣獵獵而舞,金鈴環扣搖曳不止,月霜落在她臉上如極豔的濃墨,襯得她恣意明媚,身姿颯爽,如遼闊草原上自由翱翔的雄鷹,輕易就能飛出朱門高牆。


    觸不可及。


    鳳棲梧撚了撚她腰間的軟肉,嗓音壓低,危險肆意湧來:“裝得真好。”


    那日她表現得柔弱不堪,便是連馬背都下不得,鬧了好一會兒才紅著眼從上跳下,纖細的手,扶柳的腰,好似輕易就能折斷。


    而今,她卻是比男子還凶烈,還瀟灑,生生用胯下的馬匹蕩開了一條路。


    他早該知道,這妖物焉壞的很。


    什麽都是裝的。


    溫染顏騎馬駛入峽穀,踏破山河:“誰說我不會騎馬了?那是夫君自己認為的。”


    四周草木叢生,無邊無垠,入目螢火漫天,恍如仙境。


    鳳棲梧嗤笑,大手捏著她腰間的軟肉,肆意撚弄懲罰,撚狠了聽到她的嬌吟,心裏才覺舒坦。


    溫染顏微微仰高頭,附在他耳邊媚聲低語,如蘭氣息微轉:“我會騎馬,會拉弓,上次的那弓根本就不重。”


    話落,她笑傲著移開目光,額飾清脆相碰,整個騎馬場泛起了金鈴脆響之聲,於和風相伴細潤縹緲。


    鳳棲梧看著如烈火一般妖媚的女子,眸光深得像是永夜,所有炙熱繾綣,掠奪占有全都隱於其中,泛濫不堪。


    下了馬,兩人相攜走在溪邊靜走。


    溫染顏負著手,剛才騎馬時的恣意明媚未褪,和眼下的淚痣交相輝映,在這沉靄如霜的峽穀中竟媚得惹眼。


    她摘下溪邊的一朵小花兒,隨意道:“一般說來,狩獵宴上總會滋生事端,西域使臣遠道而來,又帶來糧食布匹,奇珍異寶求和,若在北琅地界出了事兒,再來一招禍引東流……夫君可曾想好要如何應對呢?”


    西域使臣未來時,赫連梟與鳳燭月就耐不住要出手,一招招的毒計接踵而來,她就不信如此大好時機,會風平浪靜。


    她說得大膽,似無遮無掩。


    鳳棲梧的臉隱於黑夜中,隻在抬眸時才掠出森然鋒芒,他盯了她半晌,才輕勾薄唇:“夫人在關心我的處境? ”


    溫染顏笑著看他:“算是吧。”


    隻是想看他們相鬥,看戲逗樂罷了。


    許是覺得這回答敷衍,鳳棲梧眉頭深鎖,過了半晌才涼薄道:“自是有所應對。”


    若有人敢滋事,定讓那人傷筋動骨,夜不安寢。


    鳳棲梧望向粼粼溪麵,心中猛然滋生的暴戾席卷,周身凜然森寒。


    ——


    是夜。


    萬籟俱靜。


    鳳燭月休養了幾日終是大好了,因著身子不適,他連那日的接風宴都沒有參加。


    不過,他消息靈通,早早便聽聞接風宴上鳳棲梧發了瘋,竟是當著陛下的麵,將一名舞姬的手臂給斬了下來,惹得席宴上的朝臣大驚,陛下震怒。


    他聽後竊喜不已,可又聽得陛下並未懲罰,而是輕輕放下,嘴角的笑就隱了下去。


    鳳棲梧他權勢滔天,便是連陛下都動他不得。


    明明他被趕出鳳家,名字也被從族譜上抹去,就是條無家可歸,一無所有的野狗,怎就能青雲直上,成為人人都忌憚,人人都懼怕的殺神?


    正如少時,鳳棲梧聰慧健康,而他體弱多病,一無所成。


    是以,鳳棲梧是明珠,而他則是被踩入泥潭的破石頭。


    他不甘,遂生怨。


    鳳燭月抬眸,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竟來到了仰雪練所在的山洞入口。


    想到沈知香身上的癡情蠱被解,鳳燭月麵色陣陣發白,他拂開衣袖,毅然走入到山洞中。


    曲折之後,豁然開朗。


    螢火漂浮間,鳳燭月又看到了臥坐在鳥籠中,如霜雪般冰魄的神明。


    仰雪練看到了他進來,隻是漠然地抬了抬眼,又移開看向別處了。


    “老師。”


    鳳燭月麵上隱有急切,癡情蠱被解,沈知香脫離掌控,他總覺自己日後的路不會再一帆風順,反而會崎嶇難走,荊棘遍生。


    就如兒時那般,若不做什麽,他又會變成那顆落泥潭的破石頭。


    “可還能再給我煉製一枚癡情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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