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上微風吹拂,花香馥鬱,六月的天總是這般熱烈。


    沒了蠱蟲的牽製,舞姬們驟然清醒過來,她們麵麵相覷,皆是一臉茫然懵懂,顯然不知自己為何會在此,亦不知眼下是何情況。


    隻是,當她們窺見鳳棲梧眼中的羅刹陰翳之色時,頃刻麵上血色盡褪,如軟了骨般全都跪臥在地,驚聲求饒。


    “是奴們驚擾了貴人,還請貴人高抬貴手,饒了奴們吧……”


    彼時,舞姬不敢再舞,琴師亦不敢再奏樂,無盡壓抑籠在所有人心尖。


    “你們,可是見過她了?”鳳棲梧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長劍上沾染的血跡,得了空,才輕輕掃了她們一眼。


    如此輕飄飄一眼,卻驚得舞姬們顫栗連連,就像雪山冰刀,淩遲著她們的身心。


    “奴們一直在歌坊裏,除了嬤嬤,平日裏也見不到什麽人,實在不知貴人口中的“她”是何人……”


    舞姬們說的斷斷續續,好一會兒才將一句完整的話說出。


    鳳棲梧聽得眉頭輕擰,眸中也多了幾絲不耐,沉吟了一聲:“戚九竹,你去把她們口中的嬤嬤給我帶過來。”


    話落,長劍回鞘,他也幽幽背過了身去,曳地的裙擺飛旋,襯得他身姿挺拔纖長,紅衣瀲灩,如皎皎明月,攬盡鋒芒。


    半盞茶的功夫,戚九竹就把歌坊嬤嬤給帶來了。


    歌坊嬤嬤是個膽小怕事的主兒,乍一見,這麽一尊滿身煞氣的大佛杵著,便自覺跪地,哭著哀嚎求饒。


    “貴人饒命,這些小蹄子犯的錯,貴人如何懲罰她們都行,老奴不過是歌坊裏的嬤嬤,擔不起她們犯下的罪責啊。”


    歌坊嬤嬤一邊哭,一邊抓住了鳳棲梧的衣擺,一把老骨頭了被嚇成這樣,也實在可憐。


    “滾。”鳳棲梧卻不憐她,頃刻,便將長劍抽出,斬斷了她抓著的衣擺。


    沒了支撐,歌坊嬤嬤一個栽倒在地,就再也不敢爬起來了,如同沒了水源的魚兒靜等死亡。


    “也不是她……”鳳棲梧冷嘲呢喃,眸光卻一寸一寸變冷,即便沐在烈風中,竟也淌著徹骨的寒涼。


    這般懦弱惡心,又怎麽可能是她?


    連番受挫後,鳳棲梧眼中的僅剩的一絲笑意也陡然不見,潤在光影中的黑眸幽光閃爍,蘊著可怖的瘋絕壓迫,竟再無掩飾。


    戚九竹直麵他的威壓,脊背一寒,險些站立不住,癱軟在地。


    舞姬們也不敢再哭,生怕他一個不順心,奪了她們的小命。


    “戚九竹,你說,她會藏在哪裏?”鳳棲梧睨了他一眼,陰涼帶戾的嗓音在微風中散開。


    戚九竹愣怔,半晌才訥訥道:“屬下,猜不出來……”


    鳳棲梧冷嘲一聲,倒也沒指望他能猜出來。


    溫染顏行事本就令人捉摸不透,如今,她這一手打得虛虛實實,真假難辨,便是連他自己都全然摸不透,更別說是旁人了。


    當真是個狡猾的妖物。


    鳳棲梧摩挲著指尖,沉寂了半瞬,他手中的長劍忽而再度出鞘。


    勁風呼嘯,被劍氣蕩開的發絲下,鳳棲梧一雙黑眸悚然徹骨,戾氣淩然。


    這一幕發生在電石火光之間,就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他手中的長劍卻隻是削去了一旁琴師的半截長發。


    琴師半晌沒反應過來,似是被嚇傻。


    “貴人饒命啊……”便是連商船主人也沒了往日的姿態,頃刻跪地求饒,好不可憐。


    鳳棲梧遺憾地收回長劍,這般呆愣癡傻,自也不是她。


    現如今,商船上的人全被他查了個遍,卻始終無果,難不成,她走了官道?


    鳳棲梧垂眸思忖,神思流轉。


    片刻的功夫,戚九竹收到其他兄弟傳來的消息,當即欣喜回稟道:“主人,那頭傳來消息說,官道上出現了一抹身著紅衣的女子身影,看那神韻,應當是夫人無疑。”


    聞言,鳳棲梧陰戾的雙眸微爍,嘴角上揚,似笑非笑:“是嗎?”


    戚九竹頷首。


    鳳棲梧斂眉,笑得越發肆意瘋狂,又有幾分勝券在握得意。


    她果真是走了官道。


    在這商船上玩了一手真假虛實又如何,還不是敵不過他的天羅地網?


    他此刻就啟程,定要將那禍亂人心的妖物給抓起來、鎖起來,免得她再興風作浪,叫人片刻都不得安生。


    戚九竹恭聲詢問:“主人現在要過去嗎?”


    “走。”


    鳳棲梧不假思索,長袖輕甩。


    他走路帶風,目光卻在不經意間與懦弱諂媚的商船主人相對,商船主人驚得回避,他也隻是輕看一眼,很快便將視線收回。


    待他走後,圍在碼頭上的兵將也被他撤去了大半,隻留了零星幾個在那駐守。


    一時間,堅不可摧的守備鬆懈下來,眾人的心思也逐漸活絡,當即趁著鳳棲梧還未折返之際,行船而走,生怕再被耽誤了。


    官道上,黃沙飛揚,烈陽高懸。


    鳳棲梧悠然坐於涼亭中,手裏執著一杯涼茶,偶爾品茗幾口,靜待著手底下的人將溫染顏給迎回來。


    手底下的人辦事利索,才不過須臾,就領著一名身著紅衣的女子歸來。


    女子紅衣瀲灩,裙擺翩躚,站於黃沙烈日間,宛如一隻攝人心魂的妖異彩蝶,她就這般一搖一曳行來,麵上輕紗也平添了萬般風情,一時竟比山河美景還要勾人幾分。


    自紅衣女子出現,鳳棲梧的視線就一直黏在她身上,半晌都不曾挪開。


    瞧這身段,這般媚情,應當是溫染顏無疑。


    可這也太順利了,順利到商船上的虛實一出,仿佛皆是鏡花水月。


    像溫染顏這般狡猾之人,會在最後關頭出現這樣的差錯?


    鳳棲梧遊疑,唇角上剛蔓延的一絲淡笑,卻在此時盡顯陰涼詭異。


    “你臉上的麵紗,是你自己摘下,還是我來幫你?”見女子走近,鳳棲梧驟然開口。


    彼時,紅衣女子在涼亭中站定,可她就像是未聽到鳳棲梧的話,半點聲響都不發出,就像是一具不會思考的傀儡。


    鳳棲梧的臉迅速沉了下來,他長袖一揮,一道勁風眨眼就將女子臉上的麵紗刮落。


    刹那,一張陌生的臉再度映入眼簾。


    “好,好的很……”鳳棲梧陰聲怪氣低喃,手中的茶盞也在頃刻化為齏粉。


    竟是又被擺了一道。


    既然在官道上的人不是她,那她就還在商船上。


    可他分明將商船上的所有人都查了個遍,未有遺漏,那她又是如何才得以隱藏不被發現的呢?


    不對,還有一人他還未細細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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