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來的叫囂聲將一室的平靜打破,仰雪練最不喜吵鬧,不由蹙起眉心。


    “外麵何事喧嘩?”


    很快便有人來稟:“回王,外麵有突厥人前來鬧事,聲稱是咱們害了他們的小可汗,讓我們交出解藥。”


    仰雪練聽得眉心又是一蹙,他分明事前已經給了毒林解藥,如今,突厥人鬧這一出賊喊捉賊,意欲為何?


    窺見他蹙著的眉心,摩柯蓮華勾唇,潤聲道:“阿史那跋並非那種搞事之人,他是草原最凶猛的蒼狼,此番手段他最為不屑,苗疆王不若出去瞧瞧,這中間或許藏著什麽誤會呢?”


    “君主,不如與我一道出去探一探。”仰雪練起身時,不由邀著摩柯蓮華一同前往。


    摩柯蓮華頷首,撚著檀香佛珠起身。


    他身姿清雋,不染纖塵,一席雪色的袈裟曳地,手中佛珠撞擊之聲清脆悅耳,恍然似能聽到梵音唱響,洗滌一切塵囂。


    仰雪練率先走出吊腳樓。


    樓外亂得不成樣,一隊突厥人七仰八叉地倒在那兒,為首的阿史那跋用彎刀支撐,才不至於狼狽得叫人看了笑話。


    可饒是如此,他麵色的蒼白,嘴唇的青黑,讓人看得觸目驚心,這分明是中了毒。


    仰雪練頓下腳步,真誠疑問:“小可汗,怎麽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


    阿史那跋擰眉,黑眸冷銳凶烈,不言亦不語,像一匹蓄勢待發的蒼狼。


    而他身邊的小兵,倒是爭先恐後開始就問罪:“苗疆王,你誘我們入毒林,害我們中毒,究竟安的什麽心思?”


    “若我們小可汗出事,我們突厥定要將你們苗疆踏平,屆時,戰火紛紛,百姓流離,皆是你苗疆王的過錯,你便是這千古罪人。”


    “……”


    小兵們你一言我一語,宛如蠅蟲在耳邊嗡嗡叫喚,吵得仰雪練頭都疼了。


    可他也在這吵鬧聲中抓住了其中關鍵,阿史那跋帶領的人馬,是在穿越毒林時突然中毒的,而他在此前就已將解藥給了他們。


    可現在他們還是中了毒……


    這分明就是有人蓄意嫁禍栽贓,想要挑撥苗疆和突厥的關係,若阿史那跋當真出事,隻怕突厥定不會善罷甘休。


    眼下討伐北琅在即,他需要的是盟友,而非仇敵,為今之計,便是要將阿史那跋的毒給解了。


    想通了其中關鍵,仰雪練再不敢耽誤,當即從袖中取出一瓶解藥。


    突厥小兵見他要動手,欺身就想去阻攔。


    摩柯蓮華見狀,出手攔了攔,清潤之聲伴風而響:“苗疆王在為你們小可汗解毒,一切誤會待毒解了,坐下來詳談便好。”


    他是佛門中人,滿身佛香,滿目慈悲,便是再暴躁的突厥小兵見此,也不免穩下了心神,再不敢多言。


    小半個時辰後,阿史那跋以及幾名小兵的毒,終是解了。


    彼時,陽光正濃,窗影斜照,三人端坐在吊腳樓中。


    因著阿史那跋剛剛毒解,麵色仍有蒼白,精神頭倒是好了不少,他細長的黑眸冷冷地看向仰雪練,嗓音微冷,壓抑著怒火。


    “苗疆王,此事你不打算給我一個交代嗎?”


    仰雪練看向他,眸光清澄而坦蕩:“小可汗想要何交代,我若說此事與我們苗疆無關,你可信?”


    阿史那跋的雙眸冰冷幽邃,似是要將人看穿:“可我分明是在穿越毒林時中的毒,苗疆王卻說此事與你們苗疆無關,那我所中之毒又是誰所下?”


    難不成,這毒是憑空而來的?


    是他倒黴?


    “許是有人知曉我們三方在此密談,有意攪動風雲,讓我們心生嫌隙也並無不可,況且,我還未傻到在我苗疆地界下毒害人,即便要做,也該隱蔽些才是。”仰雪練凝眸,最後兩句藏有鋒芒。


    阿史那跋沉下臉,垂下眸。


    仰雪練最後兩句話說得實在不中聽,可卻也在理。


    他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坐上苗疆王的位子,定然不是等閑之輩,此番時機更是不對,下毒的蠢事他不可能去做。


    既不是他,那又會是誰呢?


    想到在毒林中隱約聽到的清脆鈴聲,阿史那跋的雙眸越發深沉如冰。


    吊腳樓內一時無言,氣氛冰魄且壓抑。


    繁茂枝頭,溫染顏無聲倚靠在一側。


    從她這個位置往下看,竟是能將吊腳樓內的一切,一覽無餘。


    與她所想一樣,坐上苗疆王之位的,果然是張熟麵孔。


    本該死在大火裏的人,如今活蹦亂跳當了苗疆王,溫染顏卻並不感意外,畢竟,能讓錦安長公主迷戀二十多年的人,又怎麽可能是個廢物?


    他被關在山洞裏都能將鳳府鬧得雞犬不寧,有此一招金蟬脫殼,也在情理之中。


    至於那位麵生的佛子……


    溫染顏眸光輕閃。


    聽聞,西域王庭君主,亦是一位道法高深的佛子,仰雪練如今是苗疆王,可他對待那位佛子卻是絲毫不敢怠慢。


    如此看來,他定然是西域君主,摩柯蓮華了。


    “女俠,好久不見,你是棄了那鳳棲梧,轉而來投靠我們苗疆了嗎?”


    正當溫染顏出神之際,一道如海妖般蠱惑人心的男聲漾在耳邊,逼人灼灼。


    溫染顏收了思緒,猛然朝聲源處望去——


    便見另一端枝頭,不知何時蹲坐了一人,麥色肌膚的少年容顏絕色,日照而下,似是比山月還繾綣精致,薄霧藹藹的桃花眸裏如揉碎的星辰,幽邃浩渺,笑意席卷。


    是桑暮野。


    曾經在北琅打過幾次交道,還跟蹤過她。


    隻是這一次他來得無聲無息,也不知瞧見了多少。


    溫染顏眸底寒芒乍現,可很快便勾起小唇,笑得嫵媚多姿:“是啊,來投靠你們了。”


    “那你可是來對地方了,我們這裏山清水秀,民風淳樸,比那北琅可好太多了。”桑暮野笑吟吟地看著她,額前銀飾叮鈴脆響,璀璨熠熠。


    溫染顏笑意加深,與他虛與委蛇:“我也覺得甚是不錯。”


    “那你,應該不會回去給鳳棲梧告密吧?”桑暮野回眸,乍然與她四目相對。


    他仍舊笑吟吟的,悠閑地啃食著手中紅果,狀似隨意一問,眸底卻深得恍如旋渦,危險匿藏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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