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武眸光一閃,麵色如常:“若是夫人有什麽需要的地方,盡管吩咐就是。”


    我看盛青月和盛青萸都在,便將人請進屋中,親手斟茶。


    何正武此刻已卸下輕甲,身著武將日常的玄色長衫,配鏤空雕紋玉帶,見過莊子上的男丁,更顯得他身姿挺拔器宇軒昂。


    我仔仔細細將前因後果告知他,卻沒想他對此早有耳聞。


    心中莫名感應,他是因為擔心我們在莊子上發生危險,才匆匆趕來。


    “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何正武捧杯啜飲,眉目舒展,“傍晚等我消息。”


    我微微頷首,慶幸他來了。


    “我哥叫你來,就沒讓捎什麽話嗎?他為那個女人將我嫂嫂氣得都離家出走了,隻派幾個人來就行了?”盛青萸又想起早晨的事,撇了撇嘴,生氣地說道,“別說我嫂嫂生氣,我都要受不了了!”


    本已經不在意的,被青萸當著何正武的麵提起,我十分尷尬。畢竟家醜不可外揚,亦不想叫他覺得我過得不好。


    於是扯了扯盛青萸的衣袖,小聲說道:“都已經出來了,就莫要再提了。”


    “待我回去勸勸他。”何正武這樣說時,目光柔和帶著憐惜。


    我心頭微顫,總覺得他沉穩內斂與在軍營中判若兩人,之前以為他愛說愛笑玩世不恭,卻原來藏著細膩周到的一麵。


    一個人好像總有幾副麵孔,何正武如是,盛青山也如是。


    就連我自己也是一樣。


    沒坐一會兒,何正武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起身告辭。


    盛青月驀然說道:“他不是來給嫂嫂賠禮道歉的嗎?怎麽就這樣走了?”


    我望著門外越走越遠的背影,不敢生出任何遐想。


    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


    *


    按照計劃,我先是叫人去通知孫功名,待下午空了要去對賬。這樣做的目的是告訴孫功名我一時半會兒不會去田裏,大可不必禍害那些“搖錢樹”。


    盛青萸故意在人前抱怨廂房破舊,吵著要回去。意在叫孫功名放鬆警惕,遣散田裏的人。盛青月看我倆演的這麽熱火朝天,便也吵著要點菜。莊子上哪有那些山珍海味,免不了又是一頓嫌棄。


    一時間,莊子上下忙得不可開交,議論紛紛。


    連枝出去倒水,就聽見莊子上的女人說,貴人們吃不了苦,明天就會走了。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展。為了叫人信服,即便知道那是假賬,我仍耐心陪著孫功名和賬房先生一筆筆的核對。


    核對到之前我發現的那些問題,孫功名居然大言不慚,不是抱怨土地貧瘠,就是唉聲歎氣天公不作美,以至於莊子上的佃戶都是勉強糊口。言下之意,這些佃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希望主家體恤,撥些銀子犒勞大家。


    人性的底線總是叫我吃驚,孫功名貪了我莊子裏這麽多錢財,居然還想要騙我的銀子。果然貪心不足蛇吞象。


    我盯著他的雙眼,極力按捺心中的怒火,語氣冰冷,“孫管事除了將地租給佃戶,每月收齊租金,平時還做些什麽?那些貧瘠的土地,既然入不敷出,當初為何不驗好了再收回來?收回來又打理不好,為何租給那些種不好地的佃戶?莊稼不掙錢,為何不換掙錢的去種?”


    孫功名臉上做著愧疚,卻不見慌張,繼又編造荒唐的借口。


    我不動聲色聽他胡扯,而後狀似不經意地提起:“聽說這附近有個很厲害的管事,能將尋常的瓜果賣至天價。我尋思著,孫管事若真是沒本事管好這片地,不如我另請高明,換個有能耐的人來管管?”


    話音落下,孫功名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支支吾吾,“小的還未曾聽說。”


    我暗暗冷笑,不由地看向窗外。


    天色漸晚。何將軍的消息應該就快到了。


    年輕的賬房聞言抬起頭,眼中別有深意地看著我。


    我察覺到他的視線,直直與他對望。


    身為主家,豈容下人如此這般放肆打量?我不悅地皺起眉頭,正欲發作。


    那賬房先生忽地跪倒在地,高聲唱道:“夫人恕罪,奴才一時鬼迷心竅!實在是因為夫人天仙之姿世間罕見,情不自禁,才冒犯了夫人!還請夫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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