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爭辯的話咽回肚子裏,默然不語。


    盛青月見我神色黯然,好言道:“這有什麽說的,依我看,讀不讀書,她都不會來。不然即便嫂嫂攔著也會跟來的。你們忘了她家中死得隻剩她這麽一個女娃,父親跛腿,母親生病,哪裏能來得了?”


    我懶得爭辯,沒有做聲。盛青萸也訕訕沒有再說。


    三人各懷心思,朝老夫人的院落走去。


    老夫人見著盛青月和盛青萸很是高興,喜上眉梢,一左一右攬在身旁,親熱地噓寒問暖。就好像我們出去不是兩天,而是兩個月那麽長。


    我站在一邊陪笑,聽著她們說話,自然也提到抓孫功名的事情。


    “往前我一直以為你像你父親,是個循規蹈矩不好熱鬧不愛爭強的人,沒想到你在宴席上爭強顯勝不夠,還去莊子裏出這麽大的風頭。”老夫人望著我,笑意未達眼底,“這下好了,那個孫功名跪在大堂上哭天搶地,全壽城的人都知道你日進鬥金財大氣粗。叫我們盛家也跟著你出了名兒。”


    “婆母息怒。兒媳的確查出了一些銀錢,但也不至於傳聞那樣日進鬥金,婆母莫要聽他們信口開河,沒有的事。”呂伯淵之前叮囑過我,即便是在府裏也不可顯富招搖。我垂著眼眸,麵上不敢有絲毫的得意。


    “賺了多少,那孫功名交代得清清楚楚,還能造假不成?”老夫人吊起眼角,眼中莫名藏著怒意,“你這是要教我做事了?”


    我暗暗納悶,這才剛剛回府,她怒從何來呢?因為孫功名鬧得厲害了,損了盛家的顏麵?可我身為主家,核對賬目清理門戶不過是做了件再正常不過事,將孫功名送去衙門也是正常的流程,要丟臉也是孫功名的臉。


    “文君不是這個意思。”我小心辯解。


    “哼,你不必藏著掖著,盛家家大業大,還能貪圖你那些銀兩不成?”老夫人沉著聲音道,“隻是提醒你要安分守己,今時不比往日,青山剛回來,莫要給他添麻煩才好。”


    “是,文君謹遵婆母的教誨。”嘴上這樣說,可我給他添了什麽麻煩?我盯著自己的腳尖,隻稍微晃神,又想起離府之前的糟心事,我的房間、衣服和首飾,怕是就這樣白白的沒了。


    雖都是舊東西,重新添置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就算盛青月和盛青萸送了禮物,那也是杯水車薪。


    不由地在心裏埋怨盛青山,明擺著裝糊塗賴賬。藍鳳秋沒有錢難道他也沒有,他帶回來的女人當然應該由他負責。東西不賠我,一句道歉也沒有。就想這樣糊裏糊塗地敷衍過去嗎?


    老夫人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陰沉著臉,醞釀著下一番說辭。


    “母親,這兩日家中如何?”盛青月打破沉默。


    “能如何?”老夫人白她一眼,好像她不該問似的,“你們都出去逍遙,事事還要我這個老婆子來管,對了,你那個忘憂酒……”


    老夫人的酒量我是知道的,喝不了那麽烈的酒,正要婉拒,又聽她說。


    “青遠那日一口也沒討著,這些天沒少來我跟前求情,去你院裏找了也沒有,待明年做了記得給他留一壇。”老夫人說得輕鬆。


    我不無詫異地看著她,如今我不在,誰都能去我院裏了?“席上我便明說了沒有,為何又去我院裏找?那酒一年隻得一壇,我已許了別人,斷留不了那麽多的。”


    “你拍拍屁股出門,他纏著我,我能如何?那日人多,我哪裏就聽見你說什麽?”老夫人豎起眉毛怒氣衝衝,瞪著我道,“不過是一壇酒,有什麽做不得的,你要什麽盡管提,又沒短你取用,多做一壇有什麽的?這是出去一趟,說什麽都聽不得了。”


    說罷,老夫人冷哼一聲,突然的發作叫周遭都噤了聲。


    我深吸一口氣,本想將釀造之法解釋給她聽,可她這模樣哪裏聽得進去,我說什麽都是借口。更別說要她保密,轉臉可能就告訴了盛青遠。


    兀自冷靜之後,才緩緩說道:“母親愛青遠之深切,兒媳豈敢違拗,但的確釀不出許多,之前答應他留一壺,就隻能有一壺。母親那日在席上也見著了,我若將一壇全給他一個,勢必得罪其他許諾過的朋友。左右都是得罪人,那倒不如罷手,一滴也不釀了。都沒有,也算公平。”


    “好啊!你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你拿這話是要噎我?”老夫人拍案而起,“隻是一壇酒罷了!釀不出就釀不出,你這是嚇唬誰去!現在為了幾杯酒就翻臉不認人了,忘了當年青遠為你忙前忙後的日子了?他為你這個嫂子做多少事跑多少腿!如今要你一壇酒也要推三阻四!你倒是好意思!”


    我愕然不已。這才剛一回府,婆母就對我處處挑刺橫豎找茬。比以前判若兩人。不說盛青山回來以前,我們情同母女;回來以後,那也互相做著表麵功夫。忽然這樣反常,到底哪裏惹她不滿。


    “母親這話言重了。”她撒潑,我卻不能。


    我已與藍鳳秋針鋒相對,若再將她得罪死了,便是為藍鳳秋送去靠山。


    “那酒,你釀出來,一壇都給他!”老夫人見我退讓以為我怕了,冷聲命令道,“你既然嫁為人婦,少做那些拋頭露麵的事。他們這些爺們拿著酒出去還能有幾分用處,你有什麽朋友,你去告訴他們沒有了,也就算了。”


    我恍然大悟。就好像呂伯淵要一壺酒有用,盛青遠一定也想拿酒去用。所以我的東西即便在我的院子裏也不安全,我的東西不能先給我的朋友。她在夢中向著盛青山,她在後院向著懷孕的藍鳳秋,眼前她又要向著盛青遠了。


    她不是不講道理,隻是她的道理隻向著兒子孫子。總是與我無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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