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三天,盛青山都沒有出現。府中的氛圍開始變得壓抑,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沉悶。


    在這漫長的等待中,母親的耐心終於消磨殆盡。她氣勢洶洶地闖進我的閨房,打破長久以來的靜謐。一進門便直截了當地質問道:“那天你到底與他說了什麽將人氣成那樣?我是怎麽與你說的?叫你莫要不知好歹,莫要磋磨他的耐心!他一個大將軍,要什麽女人沒有?偏你這般矯情!怎麽哄也不是!現在如何?!”


    我從書案前抬起頭,看她一襲湖藍色繡花長裙,原本端莊典雅的麵容因慍怒而扭曲,冷淡地說道:“母親想要如何?”


    “還能如何?!”她麵色漲紅,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將我吞噬,“你既然已經起來了,說明已經好了,明日便叫你哥哥送你回去!好生向你婆婆賠個不是!這日子總還要過的,你也不能一直賴在家裏!即便我不說,你嫂嫂難道能夠甘心?哪有嫁出去的小姑一直住在家裏的道理?你那日嚇得她差點動了胎氣,也不知過去瞧一瞧?你在家裏都如此,在婆家又能好到哪去?莫要總覺得別人都不如你,都對不起你!也該反省反省你自己!”


    我放下手中的毫筆,不緊不慢地看著她,她忘了是她自己將我禁足,忘了父親罰我在房中抄寫女子規,忘了不許他們見我,這一樁樁一件件,總歸錯的是我。


    “看著我做什麽?說錯你了?你可知外麵傳得多麽難聽!大將軍一定是聽到了什麽,才不來見你了!你將他逼得進退兩難,有什麽好處!”


    “我不能回去。”我注視著她,想要銘記她此刻的模樣。


    “為什麽不能?!”她怒目圓瞪,明明是在看我,卻又對我視若無睹。她看不見我蒼白的臉色,也看不見我皮膚上星星點點的紅疹。


    我心如止水,冷冷地提醒道:“母親難道看不見嗎?”我伸出手背,又撥開衣袖露出半截手臂,“天氣潮濕,屋中悶熱,一早起來就起了紅疹。”


    “紅疹?”母親愣了一下,往前湊了一步,伸長脖子瞄了一眼,又唯恐不及的縮了回去,“好端端的!怎麽會長出疹子來?全家人都沒事,怎的就你有病!”


    我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或許是因為悶在房中,沒有見風吧。”


    “那……”母親猶豫了一瞬,“可叫羅聖手來看過?幾時能好?”自她知道我能請動羅聖手,便將羅聖手當成家醫一樣,隨叫隨到。


    “羅聖手的診金不菲,這些小事用不著請他來吧。”我有意提出診金,在她麵前劃清界限,以免日後徒增煩惱。也需要多一個人來為自己佐證病情。


    母親聞言大為詫異,“你們不是相熟嗎?要付診金?”


    我將抄滿一麵的女子規放在一旁晾幹,緩緩抬起眸子,慢條斯理地看著她:“親兄弟且要明算,何況隻是認識?我與羅聖手並無交情,隻是與他師父有過一麵之緣,他能應邀前來已是不易,若要再賴他的診金,恐怕傳出去不太好聽。”


    母親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來。想了想,又繼續說道:“那就趕緊請個大夫來看吧!總也不好一直耽擱下去!”有病就不能馬上送回去了。病體終歸帶著晦氣。哪有將病人送到別家府上的。難免還要再添閑言碎語。


    我沒有接話。若不是一日三餐,門口的丫鬟連磨墨都不會進來。我知道這是母親在故意逼迫我。收了我在府中的特權,讓我過的不好,才會乖乖回去。所以我也不忙著說話。待她自己反應過來,自然會請。


    這些日子,他們已經想盡了辦法讓我屈服。如盛青山所言,他不在這裏,相府並沒有那麽好過。多麽諷刺,我拚命逃出來,想要尋找依靠。卻成了家裏送不走的瘟神。真是諷刺至極。


    母親在屋內憤憤喘息,仿佛要用她的憤怒和無奈填滿整個房間。見我埋首於書案前無動於衷,終於憤然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丫鬟領著大夫來了。我才從書案前抬起頭來,看向這位姍姍來遲的“證人”。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者。


    甫一照麵,那老者的眼中就流露出驚訝之色。他撣了撣衣袖上的雨水,有意無意地觀察了幾眼,才將我請到桌邊。


    我鎮定地落座,伸出手腕。將他幾番變幻的表情盡收眼底。


    “這……”老者欲言又止,枯瘦的手指搭在我的脈搏上,眉頭緊鎖,仿佛在思考著什麽,“這是……”


    “可是哪裏不好?”我神態從容,靜候結果,“還請郎中坦誠相告。”


    “夫人這病症雖然才剛剛顯現,但實則內裏虧虛嚴重,恐怕……”那老者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我的容貌,漸漸顯露出些許不自信來,“夫人這般年輕屬實不該……”


    他又診了幾樣症狀,我雖服下藥後感受不甚明顯,但真真假假都應了下來。


    一時間,郎中的臉色比我還要凝重幾分。


    以至於離開時,匆忙地連撐傘都顧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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