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幾日,我不是在房中看書,就是在前堂修習。我每天都在等煤球飛回來,可遲遲不見它的蹤影。我心知自己對呂伯淵而言已經失去價值,要約他見麵並不容易。但我沒想到他連信都不肯回。心中不禁怨憤,這與卸磨殺驢有何區別。


    好在連枝那邊有了消息,酒莊已經交錢過契,師傅們也都按照我的要求忙活起來。這酒莊在交接前已經經營多年,積攢不少老主顧,老酒帶新酒,想要打開銷路亦算不上難。我笑讓連枝下次來時捎上一些,讓大家一起嚐嚐。連枝當即應承下來,並信誓旦旦包我滿意。


    忙完一樁大事,我又想起她與袁廚子的婚事來,便又多問了幾句。連枝興高采烈地說袁廚子最近得了不少賞錢,也許用不了多久就能攢夠成親的錢。連袁廚子的母親也因為家運亨通,身體見好了。


    “好了?”沒有學醫之前,她這樣說,我定會由衷為她高興。可我如今略通醫理,久治不愈的頑疾,怎會因為運氣好轉身體就痊愈,難免叫人生疑,“還是帶來看看吧?我每日都在堂裏,有些病症女大夫更好診治。我已經診過好些個了。”


    “用不著。”連枝不以為然的說道,“我去瞧過兩回,的確大好了。我問她吃了什麽藥,她說不清楚,隻說是老方子。我也提過帶她來回春堂診治,她說人多路遠不想來。我看她真的好了,就不再勉強。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真的不必為她操心。待成親的時候,您親眼見著就知道了。”


    我將信將疑,老方子吃了幾年不見起色,怎會忽然就好了?疑竇叢生,但再三勸說無用,隻得忍下。說起婚事,連枝喜上眉梢,麵上泛著柔和的紅暈。我知道這是她幸福的模樣,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我固然信得過連枝,也希望她有個好歸宿,可我對袁廚子卻不甚放心。他在我麵前時是好的,做事認真、廚藝精湛、也有擔當。但想在相府,盛青山有幾次提到府中的食物變了味道。我那時當他撒嬌,沒有在意。可後來他忽然心疾發作,才聯係到一起。恐是食物裏放了不該有的東西。


    方才連枝又說他得了許多賞賜,這賞賜從何而來?做補品是廚房分內之事,哪有什麽多餘的賞賜?隻怕他是在為虎作倀…


    夢中我對他無甚印象,可若也是他在廚房中搗鬼,那連枝的死就與他脫不了幹係。越想越是後怕,難道要看著連枝嫁給這樣的人?我心中忐忑,卻又無法明說。


    “你有問過為何得的賞賜嗎?”我旁敲側擊,希望能引起連枝的警惕。


    連枝心虛地不敢看我:“問了。”又小聲說道,“是老夫人和藍姨娘賞的。雖說現在府中是由老夫人執掌中饋,但卻是藍姨娘在管日常小事。她常讓廚房做些補品送給老夫人和大將軍。送的多了,他這掌勺的賞賜自然也就多了……”


    “從前不見他們這樣大方?”我盯著她,見她避而不答,又問:“王嬤嬤還在廚房嗎?”


    連枝訝異地抬起頭來,“不在了。藍姨娘嫌她不得力,規矩太多,攆去灑掃。沒過多久,王嬤嬤自己就辭了活兒,出去了。”


    我點點頭,想必是嫌她礙事。她能自己出來,好過做藍鳳秋的眼中釘,也算是逃了一劫。想了想,我囑咐道:“你回去以後,去找找王嬤嬤,若她還沒找到新的主家,就請她去酒莊幫忙。”


    連枝聞言怔了怔,臉上流露出些許不悅,“要她去做什麽?”


    “你一個人來回奔波,要顧著我,顧著酒莊,還要顧著你的袁大廚,總要有個信得過的一直盯著才好。”我直言道,“她跟了我那麽多年,做人做事我是放心的。既已離府,不如再續一續這主仆的情分。你且先去問問吧。”


    蟬鳴聲起起伏伏。熾熱的陽光透過窗欞,在連枝的麵龐上投下細碎光斑,忽明忽暗。


    我端起茶盞,滿飲了一杯,卻怎麽也無法撫平心中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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