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與師兄又休息了兩日。


    終於吃上了精心準備的酒菜。


    我們還一起去瞧了那股泉眼。從師父震驚的眼神來看,我這價錢花得值了。


    我對師父許諾,用這泉水釀出的第一壺酒,一定獻給師父。聽了這話,他老人家的笑聲才又爽朗起來。不知是不是我多心,總覺得他這幾日心事重重。


    連枝也在漸漸恢複,難受的次數越來越少,雖然還是難熬,不是那樣錐心刺骨。


    看師父與師兄的樣子,我知道我們不會多待。與靈卉商量,將她留在莊子上照顧連枝。兩個莊子緊密相連,她在這裏也可盯著鄰莊的工事。若王嬤嬤來了,我會讓她立刻來幫忙。


    靈卉滿口答應,隻不放心將我一個人留在城裏。好在我現在有回春堂可以依靠。


    果然。當晚,師父和師兄就提議動身,問我要不要一起回去。他們知道我掛心連枝,莊子上有許多事情。但我堅持與他們同行。我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預感。


    回到回春堂,仿佛過了好久。眾人看到羅聖手和葛老回來,激動得熱淚盈眶。


    我推開後院的門,地裏的藥草長得很好,連雜草都長得很高。瓊珠果又成熟了許多,還長出了新的果子。


    一切都變了,又都沒有變。


    “姑娘,這裏有您的信。”一個跑堂敲門,站在院門外。


    我打眼一瞧,居然有厚厚的一遝。頓時有些不自然,“都是我的?”


    “都是。”跑堂認真地點點頭,“姑娘將信放好,我這就去給您搬東西。”


    東西?我接過信封,每一封都沉甸甸的,來不及細看,兩個跑堂就抱著東西來了。各種各樣的錦盒堆在一起,用下巴吃力地抵著。


    “這……?”我意外地看著兩人,“也都是我的?可知道是誰送的?”


    兩個跑堂抱著錦盒,“姑娘自己打開看吧。我們也說不清楚。每天都會有人送東西來。即便告訴他們你不在堂中,這東西也會不停的送過來。那些店家得了生意,不收又不肯走。每天光是看熱鬧的,都能擠好幾波人。”


    我的眼皮直跳,但看他們費勁的模樣,隻能先讓開門,勞煩他們幫我搬進房間。


    待人一走,我便迫不及待地開始拆信。


    總要知道這些天發生了什麽,這些東西從哪兒來的。


    看著那熟悉的字跡,我腦中嗡的一聲。


    一連拆了十封。


    每一封都是他。全是他。


    捧著書信,我的指尖微微顫抖。臉頰不自覺的發熱,那熱意路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頸。心裏暗暗喟歎,他莫不是瘋了?


    望著紙上遒勁有力的字跡,心跳聲震耳欲聾,令我情不自禁地捂住胸口,生怕它不小心蹦出來。


    翻閱書信的沙沙聲像放大了數倍,回蕩在耳畔,讓它越燒越熱。也燒盡了我渾身的矜持,隨意地斜靠在窗邊。


    他說:你怎麽說走就走,不帶上我?


    他說:趁你不在,我要做一件大膽事。我要告訴所有人,我心悅你。


    他說:你不會是生氣了才不回來?但我若和你商量,你定然不許我這樣。


    他說:我與他打了一架。我們都傷了。你怎麽還不來。


    他說:如果你馬上回來,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說:我將你的荷包貼身戴著,他沒有,他氣死了。


    他說:他們說你是為了躲我才不敢回來。讓他們說好了,我不信。


    他說:阿瑤,你說長大了要嫁給我的。


    我緊緊盯著那個名字,咬了咬下唇,一切好像在做夢。


    阿瑤,阿瑤,那是外婆取給我的名字。隻在薑家用過。那時父親還沒有升官,家中隻有母親和我。母親會帶我去娘家省親。阿瑤,阿瑤,是我的閨名。我默念著這個名字,忍不住熱淚盈眶。


    他說:你不記得我了,你這個小騙子。你哄我糖吃,還騙我給你做馬騎。


    他說:我一眼就認出了你。你卻把我忘了。


    我小心翼翼將信折好,重新放回信封,心中像有一隻小鹿在撞。我的確沒有認出他來,我甚至從未想起過他。誰會將兒時的戲言當真。父親升官之後,家中多了妾室、孩子。母親忙於家宅,幾乎忘了省親這件事。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看過信,錦盒中是各式各樣的禮物。


    白玉毫,龍鱗墨、瓊華硯、發簪、人參、靈芝等等等等,可謂五花八門。裏頭也都塞著他的隻字片語:給你寫方子、給你救人、沒什麽用就是好看想送去給你……


    我又好氣又好笑,這人怕不是將城裏的店鋪都招搖遍了?我隻是出門幾日,全壽城恐怕都已經知道何家二郎為我犯了瘋癲。何家功勳赫赫,不差金銀。但這般花銷也著實驚人,畢竟上次為了他剛送來一匣黃金。


    居然沒有人攔他?難道這樣的傳聞能比他花天酒地更好?還是又鬧了一通?掐著日子,怕是何家又要來人了。


    我望著鋪了滿地的錦盒,無可奈何地收拾起來。才又在一方扁盒下,看見一個眼熟的長方小匣。是之前請郭將軍還回去的那個。


    居然又送回來了。


    我默默打開,裏頭是一支造型獨特的金釵。釵頭猶如鳳麟,光彩奪目。不像是茂地的手藝。大概又是途經某處留下的紀念。


    我闔上匣子,心無波瀾。不知下次見麵會是什麽時候,再尋機會還吧。


    “姑娘。”正在收拾,一個跑堂敲了敲門板,恭恭敬敬地立在門外。視線落在那一地的錦盒也是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您的信。才剛送來的。”


    我站起身信手接過,與之前那十封不同,很輕很輕。約莫隻有一頁。


    隨手揭開。


    信紙展開的那一瞬間,每一個字都好像在我眼前跳動。


    他說:阿瑤,快出來。


    他說得輕巧!我抬眸望天,暮色四合,我才坐了一天的車,風塵仆仆;又拆了這些信和錦盒,亂糟糟怎麽見人!


    “叫他回去。”我心如擂鼓,紅著臉向著那跑堂說道,“就說……”


    “他說,如果姑娘叫他回去,就這樣轉告,”跑堂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不必著急,你可以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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