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成武一連來了半月。每日都會給我帶一顆糖。


    既拿定了主意,自然用不著藏著掖著。有時來得不巧,我會讓他在身邊等一等。他或為我扇一扇風,或斟上茶水,又或什麽也不做在一旁靜靜看著。趕上不要他在身邊礙事,他就自去打雜,找些能做的事做。


    那些膽大的學徒偶爾會調侃他:“何將軍又來點卯了。”


    他會笑著說:“得看緊。”


    若發現我在瞧他,也會改口,“看得緊。”


    雖然他每日都來,但能待的時間並不長。


    有時可以陪我用午飯,有時匆匆說上兩句話就得走了。


    我本以為,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他有事忙,是好事。我也該專注修習。


    但一到晌午,還是會情不自禁地看向門外。


    “哼,我看這人要是不來,你今兒這飯是吃不下了?”天氣漸漸涼爽,何正武不知從哪裏覓來一串珠圓玉潤的佛珠孝敬給葛老。以至於陪伴師父一整個夏天的蒲扇,不知道被忘在了哪個角落。


    我瞥向師父,此時他老人家一手竹筷,夾著五花夾層的紅燒肉;一手佛珠,前後撚動不停,多少有幾分酒肉穿腸過的禪意。


    “不餓……”我戳著碗中的米飯,勉為其難地挑起兩粒。


    “你若真心喜歡,何必坐等。你去找他一回,能少什麽?”葛老大口嚼肉,大口喝酒,“像大力,他當年半夜跳人家窗戶的事情也沒少做。哦,忘了你沒有那身功夫。”頓了頓,又補充道,“我也不是讓他來跳咱家的窗戶。黑燈瞎火路過院裏,若是當賊打了,拳腳無眼。”


    我哭笑不得,“師父你想哪裏去了……他不是那樣的人。”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葛老不以為意,“你師兄尚且為了心儀的姑娘什麽都敢做,你也該有些勇氣才好。莫要被門外那些眼睛嘴巴絆住了腳,他們算個屁。”


    我忽然發覺什麽,“師兄?當年?跳人家窗戶啦?”我不可思議地看向師兄,這樣文質彬彬的羅聖手,會去跳人家窗戶?那得是多叫人舍不下的姑娘啊。


    羅聖手繃著臉皮,麵無表情,“……少不更事。”


    可我仍然能從他那一絲絲的動容裏察覺出他的羞赧,不禁笑出聲來,“後來呢?師兄和那位姑娘如何了?”


    “還能如何?”葛老搶答道,“笨得像頭豬!!人家姑娘問他為什麽每天來?他說他是去關心病情……哪個正經大夫跳窗戶去?若不是有相好的意思,哪個姑娘家會留著窗戶給你去瞧病?”


    我強忍著笑意,“師兄就這樣錯失了良緣?”


    “那還不關窗戶?”葛老挑起眉梢,一臉不屑,“就多餘理他。”


    “我的確是去看她的病情。”羅聖手一本正經,“她那樣的病例極少,我想觀察仔細。”


    “……那還真是……”我忍俊不禁,可憐了人家姑娘,遇見這樣一個榆木疙瘩。


    桌上一時靜了。


    見葛老兩頰泛起紅暈,顯然已經有了醉意,我好聲勸道:“師父近日總是多飲,應當節製。不然,就不讓靈卉她們送酒來了。”


    “自你教會那些蠢材釀酒,送來的漸漸有些意思了。烈則烈矣,隻不如你釀的忘憂香醇。”葛老充耳不聞,兀自回味道,“這天也涼快了,你可記得多釀一些。”


    我點頭,默默記在心裏。如今有泉眼,有自己的酒莊,想要多釀一些倒也不難。


    “你莫要偷懶,光想著那個小子,耽誤了時間。待我走時,要捎帶一壺去見老友。”


    我愣了愣,“師父要走?師父要去哪裏?”


    “問那許多沒用的。”葛老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屆時我與你師兄出門,你不必知道去向,也不用問歸期。回春堂就交給你。你莫要砸了招牌,丟我葛清的顏麵才好。”


    心中咯噔一聲,眼圈發熱。在酒莊時,我便預感他們要走。真的要走。


    “師父和師兄是要去查那藥的事兒嗎?”我一語道破,眼眶濕潤,“要去苗地?那邊路途遙遠,為何要冬日出門?路上最不好走。”


    “住口。”葛老攸地轉過身來,一臉嚴肅地告誡我道,“對外人隻道我們出去尋藥,切不可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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