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蹙眉,眼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厭惡,側身退讓到一邊:“不必求我。我隻是個大夫罷了。家屬不治,與我無關。”


    身為醫者,即便全力以赴,也未必能次次挽回病患的性命。生死與人心,我早已見慣不怪。於我而言,救祺哥兒百害而無一利。既然他們不信任我,我巴不得趕緊離開,根本不會在意他明日是死是活。


    “祺哥兒,祺哥兒!”藍鳳秋的尖叫聲如利刃劃破屋內的沉寂,聲音裏夾雜著無盡的恐慌與絕望,“祺哥兒你怎麽了?”


    “不好!”田大夫匆忙瞥我一眼,急切地解釋道,“這孩子才剛厥過一回,怕是留不住了。”話音未落,田大夫忙不迭衝向床榻,邊跑邊喊,“快!按住他的口舌!快按住他的口舌!莫要讓他咬了自己!”


    孫嬤嬤還跪在地上,聽見這話,幾乎連跪帶爬地返回房內,“祺哥兒,祺哥兒,張開嘴,快張開嘴!……血!”她的聲音裏滿是無助與絕望,“快張嘴啊祺哥兒,咬出血來了!張開嘴,你咬我,你咬我吧祺哥兒……”


    屋中頓時亂作一團,女人們的呼喊聲、哭泣聲與腳步聲交織在一起。


    藍鳳秋一邊哭喊,一邊慌亂地想要掰開祺哥兒的嘴,卻因手抖得厲害而失敗。


    老夫人緊緊握著祺哥兒的小手,口中不停地念叨:“我的孫兒,祺哥兒,快張開嘴,可不能咬了舌頭啊,以後可怎麽說話!”


    一屋子女人哭哭啼啼,硬是摁不住一個孩子。


    田大夫被她們擠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盛青山麵色鐵青,幾步走到床前,一手捏開了祺哥兒的嘴。


    身後傳來祺哥兒微弱的呻吟聲和陣陣抽搐。


    目睹這一切,我自顧自往外走,屋內吵吵嚷嚷,距離越來越遠,聽不清他說了什麽。既然用不著我救人,就沒必要留在這裏礙眼。萬一情況不妙,早些脫身,也免得他們事後推卸責任、又來潑我髒水。


    沒走幾步,藍鳳秋的哭聲更大了,她幾乎崩潰地咆哮:“不過是感冒發燒,怎麽會這樣?你們是怎麽照顧的?連個孩子也養不好?你們的藥到底管不管用!!用最好的藥啊!一個感冒都治不好嗎?”


    不用看也知道裏麵是何等混亂的景象。


    我大步流星,隻想盡快離開。


    “文君!”突然,盛青山的聲音如驚雷般響起,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力道之大讓我幾乎站不穩腳跟,“你答應我救他。”


    此時我已出了舒蘭苑,再次被他捉住,氣不打一處來,極力想要掙脫他的束縛:“你到底要怎麽樣?你沒看見她們不敢讓我診治?”


    我環顧四周,確認無人,仍壓低了聲音,“你給她用了絕子湯,是不是?祺哥兒是你唯一的兒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他?難道你就不怕我借機報複?”


    藍鳳秋鋪子裏的胭脂,顏色再好也裝扮不出好氣色。無論她在我麵前如何趾高氣揚,也藏不住內裏的空虛。我曾懷疑過,盛青山既然帶她回來,又想用孩子綁住她,沒必要做出這樣的事。


    但剛剛在房中。藍鳳秋再怎麽裝模作樣,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還精心打扮遮掩自己。身為大夫,她麵色青白,眼下烏青、唇色暗淡,一眼便能看出是宮寒閉經之相。藍鳳秋年紀尚輕,對養生頗有一套說辭,絕不會自己落成這樣。


    盛青山沒有否認,眼神深邃而複雜,“祺哥兒還不能死。”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就好像當年我責問他為什麽不殺袁廚子,他也是這樣回答我:他還不能死。


    我恍然大悟,他並非真的關心祺哥兒的生死,而是在意那道能夠牽製藍鳳秋的枷鎖。不禁冷笑一聲:“你究竟想要什麽?”竟願意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


    他瞞得過世人,瞞不過我。


    “你們在這幹什麽?”藍鳳秋的聲音突然響起,她氣急敗壞地向我衝來,“你們非得在這個時候,在我眼前,做這些髒事兒嗎?”


    盛青山眉頭緊皺,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你胡說什麽?若不是你剛剛將人攆走,我又何必再來求她?祺哥兒是你的親生兒子,你究竟想不想讓他活下去?”說著,他鬆開我的胳膊,看向藍鳳秋,語氣慍怒,“我現在去宮中尋高禦醫。田大夫的話你已經聽到了,既然你不想讓我插手,你自己將人請回去!”


    “我能有什麽辦法?”藍鳳秋毫不示弱地瞪著我,眼看盛青山頭也不回地離開,聲音中才隱隱透出慌亂,“她怎麽可能聽我的?她怎麽可能幫我?她怎麽會有那樣的好心救我們的兒子?她隻會巴不得祺哥兒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下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陸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陸丙並收藏下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