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娃娃凶神惡煞的模樣,我輕挑眉梢,莫名有些想笑,他怎麽會是這樣的,他笑起來那樣溫柔絢爛,與這娃娃判若兩人;又不免覺得有些心酸,世人居然這樣誤解他。


    意興闌珊,我一路握著娃娃回來,堂中已在收拾打樣。


    見我進門,眾人齊刷刷地將目光落在我身上,氣氛有些微妙。


    顧明彰也看著我,語氣擔憂:“姑娘,大將軍在後院候您多時了。”


    我愣了愣,沒想到他會突然過來。


    這時候,他過來做什麽。祺哥兒應該痊愈了吧。


    我緩緩跨過門檻,金色的霞光落在院中,也落在他身上。將他一身深色錦袍,襯得浮光流影,恍若降臨凡間的神隻。他背對著我,望著抽苗發芽的瓊珠藤發呆,好像他本該在哪裏打量似的。


    “回春堂有會客的偏廳。”我大步走進院子裏,語氣不悅,“大將軍這樣登堂入室,會給我惹來麻煩。”


    “去哪兒了?”盛青山語氣平常,目光溫柔繾綣,好像一切沒變,我與他還是夫妻,自顧自的親昵。


    對他這般不分時宜,我皺了皺眉,並不覺得我們需要這樣家常閑聊,不答反問,“找我何事?”


    他不以為意,將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娃娃上,輕聲道:“我已命人將青萸和孩子送回來,大約還有一個時辰,應該就會到了。”他說得那般自然,毫無愧疚,好像那是他的孩子一般。


    我不敢置信地瞪著他,震驚之餘更是憤怒,“盛青山,你憑什麽這麽做?他們與你沒有關係,你有什麽資格讓他們回來?你為什麽將青萸也接回來?府中現在的情況,你讓她回去,你有沒有想過她的處境?”


    “狼牙軍明日入城。”盛青山凝視著我,目光深邃,眼中流露出一絲傷感,似是幽怨我對他的責難,“他們在你身邊才能暫時安全。”


    “那也是我的事,我自會安排。”上午我才傳信連枝和靈卉,若她們去到秀城沒見到青萸和兩個孩子,一定會茫然驚慌。他要做這樣的事,至少應該與我商量。我瞪著他,對他這番作為十分不滿。


    盛青山沒有與我爭辯,而是語氣低沉地繼續說道:“正武沒有回來。何家不會放任他的血脈在外。我知道你不想失去這兩個孩子,但……”


    何家到底做了什麽,讓呂伯淵和盛青山先後都對何家產生了警覺。我內心滿是疑惑,直視著他,“他們是不是做了什麽?或者,你是不是知道他們要做什麽?”


    “已經有人去探訪過兩個孩子,不止一次。”盛青山鄭重道,“正武雖然生死未卜,但他軍功猶在。何家的想法不難理解。若讓雲洲回去何家,正武便是後繼有人。你與他雖無婚約,但這孩子的血脈毋庸置疑。由雲洲繼承,遵循正理,也會是正武所願。我知道你不舍,但或許也可考慮……”


    “考慮什麽?將雲洲和雨眠送去何家?”我皺眉,語氣堅決,“何正武隻是下落不明,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何談繼承。他不回來,我的孩子不會去何家。”


    盛青山沉吟片刻,緩緩道:“你可想過,他們倘若為了爭回孩子,逼你嫁與衣冠?”


    話音落下,猶如天塌一般。我呆愣原地,久久無法回神。連年征戰,這樣的事略有耳聞,並不是沒有可能。


    盛青山麵色凝重,一字一句,“我知你放不下他們,但此事絕非你所不願就能避免。難道你要為他獨守一生?你當真不會後悔嗎?孩子還會有的……”


    我的胸腔裏像被人塞滿了棉花,亂糟糟,無法言語。何正武還活著,他隻是變成了蕭景宸。我怎能嫁給他死去的身份。他的秘密,我無人可說。我想過蕭景宸與我的差距,想過此生不嫁,正因為如此,我生下雲洲和雨眠與我為伴。


    卻沒想,他們會成為我的枷鎖。


    情不自禁,灼熱的淚水奪眶而出,我喉頭哽咽,焦心如焚。我當然不願嫁與衣冠,何家並沒有他;可作為母親,“我不能沒有雲洲和雨眠。”


    盛青山順勢擁我入懷,溫柔地拭去我臉上的淚痕,輕聲勸慰:“我明白。你那麽想要自己的孩子,怎會舍得將他們交給何家。”


    我心如刀絞,淚水如斷線一般,不住流淌。滑落在他溫熱的掌心。我知道自己應該推開他,可我此時搖搖欲墜需要這一方胸膛,需要一個短暫的依靠。


    我若這般嫁與“何正武”,便是與他再無可能。我苦心經營的一切都會變成泡影。


    恐懼與絕望交織,我聲音顫抖,幾乎哀求,“盛青山,你能不能…幫幫我?”他是戰場上無所不能的將軍,他懂得那麽多製敵之術,總能想出一個辦法。


    盛青山收緊臂彎,仿佛要將我融入他的身體,聲音溫柔猶如情話,“即便你會恨我趁人之危,但你若不願嫁去何家,也不想放棄孩子,還有一個辦法。我可認雲洲與雨眠是我的骨肉。他們一直在青萸身邊,隻需你我統一口徑,你因嫉妒鳳秋不肯回府,才私自生子。餘下的,我會為你周全。”


    我呼吸一窒,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竟在一日之間兩次聽聞這個建議。難道想要保住雲洲和雨眠,隻有這條一路可走。


    “文君,”不等我回答,盛青山的聲音再次響起,“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無論何時,你都是我盛青山唯一的妻子。你盡可放心,我會將雲洲和雨眠視如己出。隻要我在,沒有人敢質疑他們的血脈。”語畢,他的身體微微顫抖。


    我知那是同心蠱發作的反應。這些年,我陸續在古籍上看到過它的描述。同心同德,異心生噬;同悲同喜,同生同死。


    正要將他推開,他已迅速壓製了噬心之痛。再次收緊了臂彎。


    “一切都會過去,很快,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此時的盛青山既脆弱,又堅定。他將我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讓我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相信我,它從來都隻屬於你。隻會屬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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