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石輕手輕腳地步入屋內,手中托盤穩穩放著煎好的藥湯,目光觸及我,不禁露出一絲訝異。他瞥向床上沉睡的呂伯淵,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輕輕放下托盤,未發一語,悄然退出。


    一直到正午時分,本該傳飯。呂伯淵還在酣睡,屋中寂靜,我舍不得放下書,也就免了,待他醒了一起。


    河石沒有多勸,不一會兒,用托盤為我送來茶水和糕點。糕點外皮酥香內裏軟糯,甜而不膩恰到好處,正適合我的口味。我從書中抬頭,感激地笑笑。能這樣心無旁騖地讀書,已是不可多得的好時光。


    待我意猶未盡地抬起頭來,太陽已經漸漸西斜,餘暉披掛窗欞。


    我輕輕揉了揉脖子,正想撐坐起來,扭身不期然對上呂伯淵平靜的雙眸,目光柔軟而溫和,不由地怔愣一瞬,輕聲問道:“何時醒了?”


    “剛剛。”他語氣平常,眼中漸漸清明。


    我嚐試撐著床沿起身,卻發現蹲坐太久,腰酸背痛腿腳發麻。隻得慢慢坐於床沿,有些狼狽地等待緩解,並順便觀察他的臉色。睡醒後他似乎有了精神,摸摸額頭,也確實已經退了熱,心下稍安。


    “你手裏的書,是盛青山年初送進藏書閣的原本。”他聲音沙啞,帶著一些鼻音,越發難辨語氣,“以為如何?”


    方才我已粗略讀完了全本,書中內容廣博,許多聞所未聞的知識讓我感慨萬千。世界之大,學海無涯。但比起這些,更讓我意外的是,藍鳳秋似乎早已讀過此書洞悉這些奧秘,不然她哪裏習來這些本事?我斟酌言辭,緩緩道:“若能早見著這些,或許許多事都會不同。”想了想,我自嘲一笑,“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將那皂方學回來?”


    呂伯淵雙眸微漾,麵上卻是不動神色,“僅此而已?”


    我撇撇嘴,半真半假道:“你若將其他幾冊也借我讀一讀,或許還能有別的?”


    他不以為意,“遲了,你躲著不來,已讓萱樂拿回去。抄本在書架上,你若感興趣,可拿回去讀。”我點點頭,顯然他已看過了抄本,現下重看原本。能將藏書閣裏的書帶出來,不難猜出是萱樂的手筆。我無所謂,能看一看抄本也不錯。


    見我麵露喜色,呂伯淵望著我,語氣陡然嚴肅,“但他所獻書籍,都是假的。”


    我莫名地看著他,盛青山既要將書敬獻給皇帝,自是要做查驗,怎會有假?那內容我看過,旁的可能山高路遠無法驗證,但藍鳳秋用過的那些法子我自然認得出,都是我真金白銀買回來的技術,怎會不識?


    “哪裏假了?”我隱隱有些不悅,雖知道朝堂之事與我無關,仍不願見他們私下相爭。盛青山此時焦頭爛額,若再傳出敬獻假書之事,必會雪上加霜。


    呂伯淵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眼底劃過一抹失望,但很快恢複如常,繼續說道:“此書內容精良,價值顯而易見,旁人豈能不知?藍鳳秋與你皆能依書製皂,為何他人不能?是他們未曾嚐試,還是根本未曾見過此書?我派人遍尋苗蕨各地,皆無人知曉此書來曆,更不知其作者何人。坊間流傳的皆是近兩年的抄本,此中蹊蹺,你應能體會。”


    我沉默不語,暗自思量。雖連年戰亂,三國通商從未隔絕,眾所周知,越是奇貨越是價高。若真有這種東西,壽城確實早該流傳。但無論是夢中還是現世,在藍鳳秋製出香皂之前,我從未聽說過這種東西。


    倘若真是書中記載,這些年為何無人問津?又何以在藍鳳秋之後突然現世?難道真是假的?可他為何要做這樣的假?就為以次充好?也未聽說他因敬獻書籍得到什麽獎賞?這樣出力不討好的事,到底是為什麽?


    我心中疑雲密布,卻又難以理清頭緒,有些無奈道:“就算是假的,又能怎樣?你為何要查他的事?”他們果然已經互相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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