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


    我穿著昨日潮濕的衣衫回到回春堂。


    開門的小廝見著我,瞪著兩眼,猶如見鬼一般,“薑、薑姑娘,您回來了。”


    我點頭,有氣無力地跨入堂中,徑直向後院去。


    即便蕭景宸幾番克製,王府走水,這一夜終究未能睡成。


    強忍著渾身酸疼,我將自己浸入藥浴,亦陷入沉思。


    我沒想到父親借監察院捅出軍賞一案,會讓盛家查抄入獄;更沒想到藍鳳秋會在危難之際,聲稱自己是天命之女,要以神跡自救,更大言不慚苗國會用城池來換,給盛青山帶來通敵的罪名;樁樁件件皆已偏離了夢中的軌跡,讓人難以捉摸。


    盛青山不想讓我插手,我確實也沒想涉足,但藍鳳秋昨日將汙水潑向我,我真的能夠置身事外獨善其身嗎?


    論誰看得出,無論是天命之女,還是窩藏敵國公主,藍鳳秋勢必掀起一陣狂潮。她義無反顧的愛意最終變成了肆無忌憚的怨恨。即使有百戰百勝的軍功也救不了一個通敵的大將軍,盛家很可能被她就此埋葬。


    蕭景宸受命查抄大將軍府,手起刀落間殺了那麽多人,無論盛家是否有罪,他嗜血殘暴的名聲都將傳遍壽城。皇帝想要他借機奪取盛家的兵權,若真要對盛家落井下石,盛青山根本沒有翻身的可能。


    僅憑那幾本書,真的能幫他翻身嗎?


    正想著,院中傳來何嬤嬤的腳步聲,她小心翼翼地敲門:“姑娘回來了,怎麽一大早就泡上澡了?可要幫忙嗎?”她聲音不大,卻也足夠從這靜謐的院裏,傳入有心的人的耳朵。


    我收斂心神,向門外道:“煩請嬤嬤幫我去堂中取活血化瘀的藥膏來。”


    藥浴解乏驅寒,亦滋養著每一寸肌膚,直至肌膚泛起淡淡的粉澤。我對鏡自照,終於恢複了一些生氣。在何嬤嬤回來之前,穿戴整齊,遮擋昨夜留下的痕跡。


    待何嬤嬤進屋,我已躺在床上,闔眼假寐。


    “姑娘,藥膏拿來了。”何嬤嬤上下打量我,好奇的目光幾乎要穿透薄被。


    我緩緩掀開眼皮,從薄被中露出小腿,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本不想麻煩嬤嬤的,實在是跪了一夜,腰酸腿疼,這會兒全爬不起來了,煩請嬤嬤幫我抹藥吧。”


    “啊?”何嬤嬤毫無意外露出訝異之色,“長皇子讓您跪了一夜?”


    我垂眸,輕輕捋起褲腿,露出膝蓋至小腿上一片青紫。正是我在大將軍府假摔時留下的痕跡,輕聲說道:“勞煩嬤嬤了。”


    抹了藥,何嬤嬤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想必很快這條街上都會知道我罰跪一夜。於流言,或止於智者,或有了新的。


    正要差人去呂府傳話,呂伯淵的口信來得更快,說:“今日上朝,不便複診。”


    既然如此,我強壓下腦中紛亂的思緒,閉眼就睡,一覺睡到午後。


    天色陰沉沉的。昨日的暴雨似乎還未盡興,烏雲密布。


    聽著隔壁屋中傳來雲洲和雨眠斷斷續續的嬉笑聲,我深吸一口氣,撐坐起來。被強壓下的思緒再次浮上腦海。呂伯淵腿傷未好,為何突然要去上朝?他說他最好的做法就是什麽也不做,隔岸觀火,上朝是否代表他也無法置身事外?若不得不入局,他會怎麽做?順應皇帝的意思,推陳出新,重置兵權?


    夢中他似乎就是這樣做的……


    嗒,嗒。


    豆大的雨點崩落在屋簷上,發出急促而清脆的聲響。


    不一會兒便密密麻麻,緊鑼密鼓。


    我扶著門框,愣愣地望著天色,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預感。


    啪——


    突然一道紫色閃電劃破天空,猶如皮鞭狠狠抽打在心上,驚得我渾身一顫。


    “姑娘,姑娘,”就在這時,小廝焦急地跑進來,腳下打滑,差點栽了跟頭,似是怕我聽不清晰,大聲喊道,“宮裏來人了!說是要接您去問話呢。”聲音穿過雨幕,顯得格外刺耳。


    我木訥地點了點頭,心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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