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人來救我。這深宮內院,莫說我不知道自己在哪,無法求援;就算他們知道,也進不來。萱樂是料定我如今淪為魚肉,才會這般肆無忌憚的發作。


    一陣雨滴澆落在背後,冰冰涼涼。我閉目,心中忽然感慨,世人皆道高處不勝寒,還仍趨之若鶩。這些年我未因為斷親義絕降為平民,感覺太大差異。其中緣由,不言而喻。然而他們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人總還是要靠自己。這樣的道理我時時想著,不敢懈怠。


    狠辣的耳光扇落下,劇烈的疼痛,令人格外清醒。有財富與醫術傍身,有商會和醫會壓底,我以為自己有堅實的後盾,能護得住自己和孩子, 護得住身邊重要的人,卻原來在絕對權勢麵前,這一切都脆弱得不堪一擊。


    心思百回千轉。口中漸漸嚐到腥甜。


    萱樂的身影在昏黃的燭光下拉長,明明挨打的是我,她的麵容卻因憤怒愈發扭曲,咬牙切齒道:“薑文君,你當年心高氣傲,不屑與我們為伍,可想過自己會落得這般狼狽,連狗都不如?”她的聲音冰冷而尖銳。


    我沒想過。確實沒想過。我努力穩住呼吸,忍痛回應:“公主金枝玉葉,文君從未有過輕慢之心。”她是公主,我隻是相府家的女兒,何來不屑?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孤立我。我將頭埋得很低,不敢泄露一絲怨懟。


    “一看你這張臉,就讓人生氣。”萱樂指著我,纖細白皙的指尖像一把利箭,懸在我的頭頂,“你這是認錯的樣子?難道是我要冤枉你?”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一時語塞。


    “打!給我接著打!”萱樂的命令,讓周遭的空氣都變得寒冷刺骨,“打到她求饒為止!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能有多硬!你這樣的賤人,就應該和那個蕭景宸待在一起!他一個野種,禽獸,瘋子,你們合該在一起!或許他哪天發起瘋來,提刀將你殺了!哈哈哈哈,你們就該在一起!狗咬狗!”


    各種各樣的汙言穢語,從她口中流出,全然不像一個公主。她恨我沒有卑躬屈膝地討好她,恨我與呂伯淵親近,恨我活著從蕭景宸的府裏走出來,甚至連蕭景宸傷了她的宮女,都會讓她更加怨恨我。


    她氣憤的樣子,像是要將我剝皮拆骨才能罷休。


    對這樣的手段,我並不陌生。無論是皇家還是世家,上位者總是喜歡用簡單粗暴的方式馴服下人。令我意外的是,僅僅因為這些,她竟想要置我於死地。


    人命在他們的眼裏猶如螻蟻。


    “將她扔到池塘裏。”萱樂罵得乏了,打了個哈欠,“做得幹淨些。”


    “公主!”人在麵臨死亡的時候能迅速做出許多決斷。我猛然抓住宮女的手,甘願受罰的我突然反抗,讓對方的表情微微一怔,搶在她掙脫之前,高聲說道,“文君鬥膽,求公主為呂大人留我一命。大人腿傷未愈,若換人醫治,恐怕留有隱患。公主體諒大人,定不會想要大人以後與輪椅為伴。”


    萱樂聞言冷笑一聲,“你還真當你是神醫?!這世上比你強的大夫多了去了,沒有你,也一樣有人能治好他的腿。”


    我恭敬伏地,言辭懇切:“公主明鑒,民女不敢托大,大人選我進府醫治,並不隻為醫術,更為信任。公主最是明白大人,大人一介布衣,如今登堂為相,處境比旁人總要艱難一些。大人心係社稷,為國為民,難免得罪一些權貴。多少人想要看他的笑話,想要他再也站不起來。若趁他不備,防不勝防。公主又怎能安心?”


    萱樂冷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這是在向我炫耀他對你的信任?”


    我連忙磕頭,“文君不敢。隻是大人身邊確實無有能信之人,公主定是能體諒他的處境與苦楚的。再者,大人寧選我,不用宮中禦醫,也是為了公主考慮。”


    “為我考慮?”萱樂果然好奇。


    我又磕了個頭,並有意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帶了幾分神秘:“大人那時傷得嚴重,需服用大量藥劑,使人昏沉才可醫治。人於半夢半醒之間,又在極度痛苦之中,往往難以掩藏心事,若傳到宮中,怕是為公主帶來不便。”


    “他……”萱樂神色瞬間變得複雜,揮手屏退左右,“他說了什麽?你若敢有一句假話,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大人昏迷時,聲聲呼喚的,皆是公主的閨名……”我抬起頭來,故作心虛地瞥她一眼,“大人請我一定保密。此事本不該告知公主,但看公主對大人似有誤解,實在不敢繼續隱瞞,惹公主與大人生隙。這些日子以來,大人言及公主,皆是深情厚意,文君絕不敢非分之想。”


    “他都說了什麽?”她的聲音微微顫抖,顯然已被我觸及了心中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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