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伯淵凝視著我,眼中藏著複雜難明的情緒,有愧疚,有不舍,或許還有些遺憾。我別開臉,不敢深究,隨手將鬢邊的碎發捋至耳後。


    或許,從前。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但那是因為他是救國濟世的棟梁之才,我幫他亦是在為自己搏一線生機。事實證明我沒有看錯人,但到底道不同,不相為謀。歲月如流,盡管我從未想要挾恩圖報,但他確實默默為我做了許多,多到我無法繼續裝作不知。我護他救他,是禮尚往來。


    我們早已不是主仆,說是知己好友似乎也不恰當。日複一日,因這份微妙的關係,偶爾會在心湖泛起漣漪,恍惚間似有心動。可我從未忘記他是誰、他與萱樂的羈絆。他今生是否做駙馬,都不會改變他需要萱樂作為身後助力的事實。他心懷天下,便做不出沉溺私情的事來。我心知,他非我良人。


    既如此,我不奢望他為我放棄什麽,他也不該要我飛蛾撲火,做無謂的犧牲。


    “我明日再來看你。”他輕抬手臂,侍候在一旁的河石立刻來到他身後,“你身體不適,不必送了。”


    話雖如此,我還是跟著踏出了院門,“你來回不便,我讓明彰每日去你府上。”


    時值正午,前堂人影稀疏,小廝、跑堂也都去用飯了。


    我聲音不大,卻也在堂中聽得清晰。


    顧明彰自醫案前抬起頭,投來疑惑的目光。


    呂伯淵側臉看向我,良久,語氣淡淡,“你這醫館,我來不得?”


    “……我不會接診。”該說的都已說了,我語氣無奈,實在不懂他這會兒揣著明白裝糊塗是為了什麽。


    呂伯淵轉過頭,不以為意,“你昨日已說過了。”


    眼看就要走出前堂,我有些著急:“你難道沒有聽說那些閑話?既已有了妥善的醫治,何必再來給我添罵名?要麽,讓禦醫去;要麽,讓明彰去。你若再來,我便讓人攔著!丟的就是你呂相的顏麵了。”


    此言一出,河石偷偷瞥我一眼。


    呂伯淵再次抬手,與我齊齊停在回春堂門前。


    陽光鋪滿青石麵,燥熱又晃眼。


    他垂眸,目光拂過撚動的手指,緩緩側過臉望向我。嘴角居然帶著一絲寵溺的笑意:“好啊,那你便叫人攔著。”


    我怔愣一瞬,不禁氣惱:“你瘋了?”


    他笑意不減,煙灰色的眸子在光照下尤為清澈,“那麽,薑神醫,明日見。”


    林生與河石動作麻利,很快將人攙扶上馬車。


    我怔怔望著消失在街角的馬車,氣得想要跺腳。轉身,與顧明彰的視線撞個正著,氣急敗壞道:“告訴前門,明日不許他進來。”


    “……啊?”顧明彰麵露難色,顯然覺得這是個不太明智的決定。


    我喘了幾聲粗氣,沒好氣道:“他的人,一個也不許進!”


    “其實……”顧明彰望著我,猶猶豫豫,欲言又止,“呃……”


    我狐疑地看向他,“直說。”


    “其實,我本想要您親自看一看呂相的腿傷。”顧明彰挺直了身子,一本正經道,“那傷勢雖然處理得很好,但恢複得並不理想。恐是因為呂相日常久坐,過於操勞,導致腳踝處淤而不散。長此以往,怕是要留病根。我勸了幾句,他並未上心。近來朝中事務繁忙,想來呂相想要休息也不容易。我想,若是您的話,他或許會在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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