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拋。


    在夜淵萬萬年的漫長歲月中,第一次感覺到時間過去得如此之快。


    趁著時荔躺在她的貝殼床上沉沉睡著,夜淵獨自一人來到北海泉眼處。


    和上次見時,詛咒糾纏得泉眼更深,幾乎密不透風。


    若這顆泉眼被詛咒徹底吞噬,整個北海都會為之陪葬。


    夜淵停在泉眼前,伸出手嚐試穿過詛咒碰觸泉眼,但是手指剛剛伸過去,詛咒立刻纏了上來,竟然想將他一同吞噬。


    當年下詛咒的人,對所有龍族恨意滔天。


    夜淵麵無表情地收回手指,反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隨後在掌心劃開一道血口,讓精純的龍血滴落在泉眼上。


    血到之處,詛咒被驅散到別的地方,露出泉眼潔白無瑕的原貌。但是當血液被吞噬,詛咒又會重新密密地纏上泉眼。


    夜淵猜得不錯,他的血可以抑製詛咒,但也僅僅是抑製,改變不了泉眼被詛咒吞噬的結果。


    白衣的青年沉默地站在泉眼前,水流在他身邊靜靜流動,俊朗無瑕的臉上第一次露出無奈的神情。


    萬萬年前他誕生於世間,無依無靠,日日麵臨被妖魔吞噬的危險時,沒有退縮無奈過。


    沉睡前之戰,腹背受敵幾乎瀕死,他也沒有慌張過。


    可是現在,想做些什麽,卻什麽都做不了。


    沉靜的夜裏,孤寂無邊,蔓延向四處。


    一陣零散嘈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眼看著就要走過來。


    夜淵凝眉,退到一旁隱藏身形。


    敖麟仿佛喝醉了,跌跌撞撞走到泉眼旁邊,淨白如好女的臉上紅了一片,尤其是桃花般燦爛的眼,紅得好像綻放的桃花。


    他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了,走過來惡狠狠盯著泉眼大喊大叫——


    “憑什麽啊!”


    “我爹娘我小妹憑什麽為你陪葬!”


    “我們施雲布雨做了該做的所有事情,泉眼是北海一切之源!你憑什麽妄想用它延續凡人的命!”


    “你憑什麽詛咒我們啊!”


    嘶啞的聲音都無法表達心中的憤懣,敖麟雙手捶打著泉眼旁邊潔白的玉柱,漸漸無力。


    最後昂起頭,恨恨地看著泉眼,咬著牙說:“我絕對不會放棄!那是我小妹,是我的親人!”


    同胞手足之情,讓人唏噓動容。


    夜淵等他發泄夠了,才慢慢地走出來,神情複雜地看著他的背影。


    翌日,他又悄悄地離開了一回。


    這一回,去見了長曜。


    他和長曜也有緣分,當初蘇醒時正好長曜獨自一人在附近,兩人相遇。


    夜淵覺得長曜天資卓絕,起了愛才之心,對他傾囊相授。


    兩人結下師徒緣分。


    數日不見,長曜進步神速,見到夜淵依然恭恭敬敬,彎身喊著“師尊。”


    夜淵欣賞地對他點頭,“不錯,可見最近沒有荒廢。”


    難得被誇獎,長曜隱晦地動了動唇,“那師尊這一次去北海,可解決了那邊……”


    “還差一點兒,不過也快了。”


    夜淵負手立於懸淵之畔,忽然像想起什麽一般,認真地對長曜叮囑,“我在北海遇見一個小姑娘,以後你若遇見了,替我包容一二。”


    “師尊想收一個小師妹?”長曜詫異於夜淵說得如此溫柔,忍不住胡亂猜測。


    夜淵笑而不語,隻勉勵地對長曜說了幾句話,然後又匆匆回到時荔的身邊。


    他也沒想到,自己才走了不過幾個時辰,這邊就出了大事。


    一個不知輕重的水族從別處聽說了泉眼的詛咒,跑到時荔麵前胡言亂語。


    等夜淵趕到的時候,時荔已經被敖姝和敖麟護在身後。


    但是她的臉色雪白,顯然已經聽到了不該聽的一切。


    時荔一直沉默,直到敖姝把閑雜人等攆了下去,才抬起頭看著她。


    “阿姐,其實剛才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是不是?”


    她隻是不愛想事情,不是傻。


    剛才那人話說得清清楚楚,再結合平時敖姝和敖麟對自己的態度,時荔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敖姝望著她澄澈的眼眸,一時語塞,連哄她的話都說不出口。


    “小妹!”敖麟在旁邊激動地抓住她的手,“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時荔看向敖麟,不忍心他難過失望,甜甜笑了一聲,“好啊,我相信你。”


    說完,終於看見一直遠遠站著的夜淵,眼中的琉璃好像瞬間碎裂。


    “夜淵……”她委屈的聲音,像一根針似的紮進夜淵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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