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傻孩子!”


    時荔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


    反駁完以後,坐在床上擁著被子愣愣出神。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漸漸對袁持之放下了戒備和猜忌,遇到任何事情,下意識都想要聽他的意見。


    每次看到私庫裏有好的物件,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他。


    一開始,時荔覺得自己是在變相地安撫袁持之,可是日子久了,又不是真的愚人,察覺到內心的真實想法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


    這個世界,這個時代,這個身份,都是不允許她去多想的。


    今日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的身份在袁持之麵前曝光,她惶恐的同時,心底的大石頭又好像落了下來。


    以後再也不用惶惶終日,而他竟然說,他早就知道了。


    那是多早,又為什麽沒有借此來要挾?


    時荔早將認識的袁持之與曆史上的袁首輔徹底地區分成了兩個人,他是能臣權臣,但卻不是後世形容的佞臣貪臣。


    書房裏。


    袁持之手邊放了一盞清茶。


    茶葉是今年江南進貢上來最高的明前龍井,沏茶的水是難得的清晨山泉,特有的香氣飄彌在空氣中,融匯了書香嫋嫋,沁人心脾。


    袁持之麵無表情,手指在桌邊一下一下地敲打著。


    往年他也能喝到這樣好的明前龍井。


    江南一帶的官吏向宮裏進貢之後,總會悄悄將特意存下來的貢茶送給他,比進貢給皇宮的也絲毫不差。


    但今年他所喝的茶葉,卻並非官吏孝敬,而是時荔派人送來的。上午宮裏剛得到貢茶,下午就送到了他府裏,比那些進貢的官吏還要快。


    那時袁持之看著裝貢茶的青瓷罐,鬼使神差地拒絕了官吏的孝敬,不僅拒絕了貢茶,也拒絕了他們隨貢茶一並送來的銀票。


    他和那些官吏打了幾年交道,之前對方試探許多,今年胸有成竹,以為他一定會收下銀票,沒想到被拒絕,嚇了個半死。


    為什麽拒絕呢?


    從很早的時候開始,袁持之想要的就不僅僅是功成名就。像謝老那樣先天下之憂而憂著實偉大,但他並不想委屈自己。


    至高無上的權力,他要;富甲一方的財富,他也要。


    他為自己謀劃好了未來幾十年,這條路卻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走偏了。


    上好的茶,從熱到溫,從溫到涼。


    袁持之一口未飲,俊美的眉眼間沁著一股鬱結,像濃夜中化不開的霧氣。


    “傀儡……”


    低語著重複了白日裏時荔口中說出的詞,袁持之隻覺得莫名憤怒。


    他想一個聽話的傀儡,還要管她是男是女嗎?


    真是可笑至極!


    已經很久沒會這麽生氣過了。


    哪怕被那個陸笙冒犯,袁持之都隻覺得可笑,全然不放在心上。他上一次如此壓抑不住怒火,大概還是少年時冒著戰死的風險獲得的功勳被奪。


    可是也不一樣,那時候他雖然生氣,但是也能冷靜地想好如何反擊,奪過屬於自己的一切。


    現在他卻隻顧著生氣,完全不想該如何懲罰惹怒自己的人。


    隻要稍微一想,白日裏時荔蒼白的麵容就會浮現在眼前。


    除了生氣,好像還有些奇怪的心疼。


    不知坐了多久,袁持之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端起手邊的茶杯抿了一口。


    徹底涼掉的龍井並不能入口,袁持之皺著眉,硬是咽了下去。


    這是他自找的。


    不管如何的思緒萬千,第二日該見麵還是得見麵。早朝上眾人都在,時荔倒還覺得自如,眾臣你一言我一語,說完接見北國使節的事情,話題又來到如何安置新進的這一批進士。


    時荔看了一眼內監手捧的奏折,知道這幾日已經有進士在朝中陸陸續續站隊,不然也不會這麽快就有奏折為他們請官。


    她也不太在意,上奏折的人都不能在朝中掀起風浪,何況是他們拉攏的無名小卒。


    但有一個人,她必須得安排一個好去處。


    想到這兒,時荔悄悄看向袁持之。


    他站在群臣之前,麵無表情地低頭看著地麵。


    好像……還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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