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隱隱約約的慘叫,劃破皇宮的寂靜,空氣中彌漫起一股難言的腥甜。


    連感官退化的皇帝躺在床上都聞到了,嫌惡地皺了皺眉。


    “鮫人果然也是畜生,這麽腥……”


    “是兒臣的過錯,該在宮外就處理好她,隻把玲瓏心拿回來就好了。”太子跪在旁邊,從善如流地告罪。


    皇帝想著自己馬上就能重獲健康,看著身強體壯的太子,想到民間對他的推崇,沒忍住輕哼了一聲。


    “朕知道,你心裏巴不得朕早點兒駕崩,可惜朕得上天眷顧,要讓你們的如意算盤都打空了,咳咳咳……”


    說得急促,說完之後皇帝臉色更加不好地咳嗽起來。


    “父皇英明,兒臣絕無此心!”太子惶恐地將頭抵在冰涼的地上,嘴角卻隱隱泛起了薄涼的笑。


    無人察覺。


    咳嗽了一陣,緩過一口氣,臉色更加難看的皇帝冷冷地看著太子,哼了一聲,顯然是不相信他的說辭。


    “隻要朕活著,太子永遠隻能是太子,別肖想自己不該想的。”


    “是。”太子不敢抬頭,身體僵硬地跪在地上,惶恐極了。


    兩父子就這樣對峙,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最得皇帝信任的內監端著一個托盤,一臉喜色地走了上來。


    “恭喜陛下!湯藥熬好了!”內監端過來的托盤裏,放著一個小巧的玉碗,裏麵盛著半碗漆黑的藥汁,散發著濃烈的腥氣。


    皇帝大喜過望,端起藥碗時忽然想起來,疑惑地看向內監,“蘇先生呢?”


    “陛下忘了,蘇先生熬藥還得用到自己的血,這會正由太醫包紮傷口,整理了儀容便來向陛下道賀。”內監對答如流,一臉為皇帝高興的表情。


    皇帝於是沒了疑心,又想起蘇晟說過此藥必須趁熱服下,當即不再遲疑,忍著燙將那小半碗腥氣撲鼻的藥汁一飲而盡。


    喝完之後,他也不再躺下,而是坐起來,等待著身體重複康健。


    但皇帝沒想到的是,他坐起身的同時,一直匍匐在地上的太子竟然也站了起來。


    皇帝看著太子鎮定從容的樣子,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妙。


    “太子,你好大的膽子!朕還沒讓你起來!”皇帝顧不上身體虛弱,色厲內荏地瞪著太子。


    太子沒說話,目光緩緩落在皇帝手中的空碗上,唇邊泛起了一絲薄涼的笑。


    “建元五年,南部旱災,父皇為博得後宮美人一笑,建牛乳鮮池。”


    “建元八年,父皇興建行宮,加賦稅三成,氣死太傅……”


    “你說這些要做什麽?”


    皇帝打斷太子的話,疑心地捏緊手裏的玉碗,“蘇先生呢?你做了什麽?”


    “太傅不僅是太傅,也是母後的爹,是兒臣的外祖。”


    太子沒有理會皇帝的逼問,繼續曆數著皇帝這些年的作為,樁樁件件,罄竹難書。


    皇帝還想打斷他,心跳卻陡然變得劇烈,張嘴也發不出聲音。哪怕大口大口的喘氣,還是覺得無比窒息。


    等太子說完時,皇帝已經坐不下去,重重地摔躺在尊貴的龍床上。


    “孤是母後從小教導的。孤十四歲的時候,太傅就告訴孤,天子是天下萬民之子,該為天下百姓著想。”


    “父皇,孤以你為恥。”


    太子的聲音很輕,最後每說一個字,就往前走一步,最後走到皇帝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憋得青紫的臉。


    “你……哼嗬……你到底做了什麽?蘇先生……蘇先生……”


    “不重要,父皇。”


    太子並不回答他的話,俊美的臉上流露出一縷哀戚。


    “父皇該駕崩了。”


    他為人子,不能親自動手送皇帝上路,負手站在旁邊,沉默地等待。


    皇帝的臉色越發地青紫,一口氣和一口氣之間隔得越來越久。


    最終,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一直站在角落的內監走上來,小心地看了一眼太子的臉色。


    見到太子微微點頭,方才退後幾步,走到門外,長喝一聲——


    “陛下——駕崩了——”


    喪鍾,響徹了整個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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