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皇駕崩時,留給敏安一個太平盛世。


    他也相信,這個自己親自選定的女兒,會讓單朝更加盛大輝煌。


    隻是臨終之前,還是把她叫到身邊,單獨說了一段話。


    “朕對你的能力很滿意,這些年你做得都不錯。”


    單皇靠在床上,對敏安公主露出很滿意的表情,隻是一瞬即逝,然後又變得無比嚴肅。


    “朕唯一不放心的,是你對那個琴師的私情。你身為女子,若是耽於親愛,天下的百姓都會跟著你受苦。”


    “父皇。”


    敏安公主乖順地跪在單皇麵前,昂起頭看著他。


    “兒臣明白身為帝王的責任。不過既然帝王可以後宮佳麗三千,女皇為何不能有情愛?兒臣曉得輕重。”


    “你若是養幾十個麵首,朕倒是不擔心了。”


    單皇虛弱地笑起來,對敏安公主第一次露出了慈父的表情,“罷了,朕既然選了你,就信你這一次。百年之後,可別讓朕失望。”


    這十年,單皇曾經很多次想讓人去給扶緹賜一杯毒酒,可是每一次都沒有狠下心來安排。


    敏安公主一直是一個合格且優秀的儲君,隻有這麽一點兒自己的偏私,單皇不忍心讓女兒傷心。


    “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敏安公主看著單皇,慢慢地紅了眼圈。


    在她眼中,單皇一直是最英明神武的存在,從她計事開始,一直到現在。可他馬上就要死了,以後單朝就要靠她了。


    “好好做吧,父皇相信你。”單皇抬起手,第一次像一個普通的父親一樣,拍了拍敏安公主的肩膀。


    當天夜裏,喪鍾傳遍了整個皇城。


    偏居一隅的扶緹也聽到了喪鍾聲,從床上驚坐起來。


    這段日子,他其實都不能睡得太好。敏安公主多日不曾露麵,讓他預感到有大事情要發生,而現在的喪鍾也證明了猜測。


    甚至這幾日,扶緹都以為會有宮裏的人來給自己送白綾和毒酒,一直等著,沒想到最後等來了喪鍾。


    他披衣起身,天空中皓月朗朗,落在地上像是一層皎潔的雪。


    他出生書香門第,隻是父親寵妾滅妻,後來母親去世,被繼母誣陷獲罪,為了活下去逃離了那個家。


    數年顛沛流離,輾轉成為琴師,卻落下一身毛病。


    那年風寒嚴重,都以為自己活不過那個寒冷的冬天。


    意識模糊時,手被緊緊攥住。


    少女坐在他床邊,冷靜地告訴他,“你不會死,我找人來給你看病。”


    外麵的雪那樣的大,她肩頭的衣裳被雪打濕了一片,暈開小小的陰影。


    怎麽會不動心呢?


    可是公主如雲上月,他是腳下泥,從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再落魄,也不願放下驕傲。


    所以在敏安公主第一次說了那樣的話之後,果斷地拒絕了。


    可是這十年,敏安公主從不再提,隻是像過去一樣,閑時來聽他彈琴,一如初識。


    扶緹徹夜未眠,不知道外麵是什麽天日。


    身邊的仆從早早地出去打探,回來之後啞聲說:“外麵很平靜,都說殿下……殿下會繼位。”


    那以後,她就不是公主了,而是真正的女皇。


    扶緹撥動著琴弦,誰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過了半個月,女皇順利登基。


    然後在月色初上時,悄悄來到了他的小院。


    這大大出乎扶緹的意料,燭火下怔怔地看著她。


    “你沒走就行,我還擔心你會離開皇城。”


    敏安摘下兜帽,看著他歎了一口氣,“扶緹,我心悅你,但是不會勉強你。餘生漫長,能不能留在我的身邊?”


    哪怕已經成為女皇,她在他麵前始終以“我”自稱。


    扶緹垂眸半晌。


    終於邁動腳步走過去,燭火下四目相對。


    “好。”


    關於敏安女皇,正史中隻記載她勵精圖治,對外進一步擴大了單朝的版圖,對內使百姓安居樂業,是位難得的明君。


    但是無法被人證實的野史中,會寫下一代傳奇女皇與琴師的故事,在民間悄悄地流傳。


    但是,扶緹不會是女皇的附庸,也不會是曖昧的男寵。


    他還是他,一位琴聲超絕繞梁三日的琴師。


    驕傲與愛,從來魚與熊掌。


    亦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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