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入夜。


    雲羅縣內城之中初雪輕揚,細密霜凍之間,皎潔月華之下,宛如碎玉傾盆,夜行至此,宛如詩行,仿佛畫卷生輝,當真美不勝收……


    但是柳林顯然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思,也沒有回家享盡溫柔,而是輾轉來到了民團兵營之中。


    此時的兵營比白天的時候熱鬧了很多,熊熊燃燒的火把,酒肉的香氣和鶯鶯燕燕嬌嗔之音混合在了一起,簡直比過年的時候還要熱鬧。


    地上還扔著各種沒有啃完的肉骨頭和咬了一口的饅頭,甚至地上覓食的黃狗麵對肉骨頭都不下口了!


    柳林的臉色更加陰沉,站在門口看著裏麵熱鬧的場景久久不語。


    他不是萬能的,他沒帶過兵,不知道如此情形該怎麽辦,但是這最簡單的道理他是懂的,如此奢靡無度,這錢肯定來路不幹淨!


    應該就是白天抄家的時候私藏,否則的話就他們手裏那點錢,買點細糧都費勁,更別說喝酒吃肉找女人!


    趙大帶著幾個人迎了出來,和其他人滿嘴油光的形象不同,他還是一副和之前相同的模樣,身上也沒有沾染什麽酒色的濁氣。


    隻不過這臉上無奈的表情是無論如何都隱藏不了的。


    柳林看了看他,什麽都沒說就往裏邊走,他心中明白,這群人除了自己,其他是誰也管不住!


    進了這營房之中,柳林看到那校場之中已經搭起了簡陋的棚子,草棚之下還擺放著很多圓桌,圓桌上雞鴨魚肉樣樣都有,成壇成壇的烈酒更是在旁邊摞起了一座小山!


    自己的那些親族們坐在圓桌上喝酒劃拳,雖然一個個都滿身血腥,但卻都是興高采烈!


    成群結隊的風塵女子依偎在他們身旁,血腥味好像並沒有影響她們做生意,反而一個個騷浪的可以。


    看到柳林來了,一個個親族裏倒歪斜的站起身來,有的臉上帶著幾分拘謹,有的臉上則是帶著幾分有恃無恐。


    “二郎……”


    “你來了!快快快快!給二郎搬個椅子來,今天晚上咱們一家人一醉方休!”


    一個年近四十的親族把柳林拽到了椅子上,滿臉笑容的開口說道,“二郎啊,你小時候叔叔還抱過你呢……”


    “你記不記得叔叔了?叔叔叫柳徹地!和你爹的名字如出一轍,都是你爺爺給起的,哈哈哈……”


    柳林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看著他,也是看著周圍如此奢靡的景象。


    柳徹地看起來有些尷尬,但還是套近乎般的拍了拍柳林的肩膀。


    “二郎你就放心,這些兔崽子我肯定能幫你管好,那個外姓人你就讓他回去吧,在你身旁當個馬夫,當個護院都好,就是別往這裏摻和了,這裏都是自家人,你說他一個外姓的人來幹什麽?”


    柳林心中忽然飄起了幾分殺氣,他心中是明白的,無論什麽地方都不能全都是自己人,也不能全都是外人,這親族和萬人最好是相輔相成的用,否則的話就一定會出問題!


    用外人領頭有親族之人監督,用親族之人領頭有外人監督,這樣才能相互製衡,這樣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不可能一家獨大,也不可能是一姓一氏之人說了算!否則的話那可就亂了套了……


    再加上還有那麽多外甥女婿在那看著呢,如果這次事情處理不好,柳林在這民團之中的威望將一落千丈,最後隻能淪落為一棵供猴子棲息的大樹!


    最後自然也免不了樹倒猢猻散的厄運!


    “小時候你還抱過我?”


    柳林的聲音帶著幾分玩味。


    柳徹地卻沒聽出來,以為是柳林終於想通了,哈哈大笑的撫了撫柳林的後背,同時另一隻手還比劃了一下。


    “那可不,你那時候剛那麽點,叔父我抱著你,你小子還尿了我一身呢……哈哈哈……”


    周圍的人紛紛跟著哄笑,神情之間不複剛才柳林初進門時的緊張。


    柳林也跟著他笑了兩聲,但卻猛然間變臉的開口厲聲問道。


    “那你給我解釋解釋,白天的時候我讓你們禁止私藏財物,晚上你們就如此奢靡,錢是從哪裏來的?軍營之中明令禁止,不允許女子進入!這些風塵女子又是哪裏來的!!?”


    柳徹地一下子有些愣住了,周圍也刹那間寂靜起來。


    他呐呐的說不出話來,但事到臨頭還不得不說,否則的話,以後在這民團之中可怎麽混?剛剛用大魚大肉樹立起的那點威望,一瞬間就會消彌殆盡!


    “唉呀……二郎,你又何必這麽認真呢?”


    “這些人都是你的九族之親,再說又沒太過分,有很多孩子還都是剛剛見血,吃點喝點玩玩女人又能如何?”


    他一邊說一邊拚命眨眼睛,仿佛和柳林之間有什麽隱情一般。


    但柳林卻沒吃他這一套,隨手指了指外邊的馬車,“這馬車上有四箱銀錢,那才是咱們該得的錢,至於你們的私藏,現在必須全都拿出來!”


    一句話,柳徹地立刻就變了臉色,下意識的開口說道,“那怎麽能行,那可都是咱們家人拚命搶來的,給他那麽多已經可以了……你怎麽能向著外人?”


    柳林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眼眸之中還帶著絲絲縷縷淡紫色的氣焰!


    “是嗎?你是在拿我的話當放屁?”


    柳林的聲音驟然平靜了下來,仿佛真的在和自家親戚聊天喝酒一般。


    但柳徹地卻有些緊張的站起身來,“那個……你看看……這事鬧的……”


    柳林擺了擺手,“我不想聽你說那些沒用的,白天的時候我是不是說過私藏者死?!!”


    一句話宛如洪鍾大呂,那柳徹地臉上的懼色更重!


    而柳林卻絲毫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一把抓住了他的發髻,巨力之下砰的一聲把他按在了桌子上!


    “二郎!”


    “二郎!!!”


    “你要幹什麽!別以為當個官咱就怕你!!”


    “我可告訴你,沒有自家人給你拚命!你他娘什麽都不是!!!”


    柳徹地也屬實是嚇壞了,殺豬般的尖叫聲傳出了很遠,剛才還有點聲音的校聲之中也徹底寂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圍了過來,所有人都麵色複雜的看著這一幕!


    柳林一隻手壓著他,抬起頭來,卻無比平靜的開口說道!


    “我不想再說二遍,我答應賞給你們的,就肯定會給你們,但你們如果違令私藏,那就別怪我照規矩辦事!”


    “老子私藏了!”


    “怎麽的吧!!”


    “你還敢殺了老子嗎!!”


    “老子是你親表叔!!”


    “你爺爺特別喜歡老子!老子是你爹的兄弟!!”


    可能也是被嚇得急了,這柳徹地開始滿口胡言亂語。


    周圍的人也是一陣騷動,但是柳林卻不為所動,伸手拿起了旁邊的一個小酒壇,一把捏碎,任由醇美的烈酒流淌在了桌麵上。


    周圍的人徹底寂靜了,所有人都麵露驚恐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柳林認真的挑選了一個尖銳的碎片,放在手裏掂了掂,用力對他的脖子割了下去!


    “噗嗤!!!”


    一聲利刃入肉的聲音,緊接著就是鮮血噴湧而出!


    驚呼之聲不絕於耳,那些個塗紅抹脂的煙花女子也被嚇得嗷嗷大叫!


    但是柳林冷冽的眼神,很快就讓他們消停了下來!


    劇烈的腥氣也掩蓋了酒香和肉香,在柳林的壓製下,那柳徹地趴在桌子上四肢胡亂揮舞,但卻始終擺脫不了束縛,最後隻能默默的感受著自己的血液越流越少!


    也就是個盞茶的功夫,怒目圓睜的柳徹地徹底咽了氣,四肢也無力的垂了下去。


    柳林扯著他的發髻把他扔到了一旁,周圍的人齊刷刷的往後退了一步,這種殺人和他們白天時的殺人完全不一樣。


    他們白天拿刀砍人的時候,大喊大叫的給自己壯膽,甚至砍完了之後還會吐,但是這柳二郎殺人的時候卻是滿臉笑容,神情之中甚至都沒有一絲凶狠!


    “有誰不想幹!”


    “有誰不想幹就抓緊上交了差袍和刀槍!我柳二郎說到做到!肯定不會為難他!”


    話語在夜幕之中散開,在場沒有任何人挪動腳步。


    別看他們是農人出身,但他們可不傻,今天的事情已經證明這差事以後有十分的油水可拿,看到了油水再讓他們回去麵朝黃土背朝天!


    這種事情誰能受得了?誰也受不了!


    “那好!把所有私藏起來的財物都交出來!”


    柳林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滿意之色,眾人這回也都非常痛快,很快柳林麵前沾滿鮮血的桌子上就堆滿了一大堆金銀寶玉!初步一看就得有個六七萬錢!


    柳林冰冷的看了他們一眼,朗聲開口說道。


    “一會本官把這些東西送往縣衙!”


    “至於說分給你們的錢,隻能給你們一小部分,至於剩下的,明天我爹會在府上大宴賓客!這些錢直接給你們的婆娘高堂!”


    “每家都有!誰也不會例外!”


    柳林的聲音傳出去很遠,校場之上響起了一片整齊的應答聲。


    “謹遵千總將令!!”


    遠處傳來了馬蹄聲,柳林冷眼看去,隻見一個衙役騎著快馬趕到了這裏,對於眼前的一幕,人家沒有絲毫驚訝,看來縣衙之中對此地之事早已了解!


    那衙役跳下戰馬,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


    “千總大人!城外苦水村出事了!村子裏的夜巡捕快被砍掉了一條胳膊,報信之後就咽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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