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暢怎麽來了,他不是在督戰?劉仲莫名其妙又膽戰心驚,萬一他來意不善,不就連累了阿奴和雲丹,他抱歉的看了看他們。


    阿奴見了挑挑眉,事情好像不大妙的樣子。


    沒容他們多想,拐過照壁,滿院子鎧甲森森,士兵們淹沒在兵器的寒光中,反而看不清模樣。在升國旗?隊列擺得跟塊豆腐似的,連條路也不讓,看這陣勢想跑也不容易了,阿奴手心出汗。


    他們正準備繞過這群士兵們,從牆邊擠過去,隨後聽見一聲號令,士兵們‘嘩’地一聲像電動窗簾一樣迅速整齊地退到兩邊,露出中間大廳正中端坐著的劉暢,他手裏轉著一個東西,看見他們上前,緩緩的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


    他盯著劉仲看了半天,劉仲向前一步對他行了個禮,喚道:“九皇叔。”


    劉暢皺眉:“還真是破了相,誰幹的?”


    劉仲撓撓頭:“我義兄的一個仇家,不過已經報仇了,她死了。”


    劉仲看來看去,最後目光定在雲丹身上:“你就是阿仲義兄?”


    “是。”雲丹答應的幹脆,跟著劉仲行了個同樣的禮。阿奴趁機偷看了劉暢一眼,這人留了小胡子,看起來滿臉深沉,雖然還是一身白衣,但是哪裏還有半點‘偽娘’的懦弱模樣。她心中大悔,這位仁兄絕對是扮豬吃老虎,要是當年他就是這副殺伐決斷的德性,自己向天借膽也不敢占他便宜。


    見雲丹身後的吐蕃人愣愣地都沒有行禮,劉暢皺了皺眉頭。他與五年前的那個落魄王爺已經不可同日而語,這些年被人跪拜奉承慣了,一時還真有點不適應有人看見自己如此散漫。以前與吐蕃人交往,知道他們上下尊卑等級森嚴,見雲丹身後的老者阿波雖然看著有些邋遢,但是神情坦然,看見自己僅是微微頷首,以為他在吐蕃地位極高。他將戴著麵紗的阿奴和阿寶看做是雲丹的內眷,隻是對阿奴手上吊著的繃帶多看了一眼。哪知道阿波隻是知道劉暢是阿仲的叔叔,一時間沒有換算過來劉仲的叔叔們可都是諸侯王,這位還是因為造反而在吐蕃鼎鼎大名的漢嘉郡王。而阿奴和拉隆等人都站在阿波的身後準備按著次序行禮,誰想阿波隻是點個頭而已,後麵的人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


    反正禮節這件事現在也不重要,想起他有求於劉仲,劉暢決定不予計較。徑直將手上的那個東西亮出來,劉仲和阿奴驚訝地同時低呼了一聲。劉暢又看過來,阿奴被他看得小心肝撲通亂跳,隻好裝作羞澀的低頭,那是個紅色的錦囊,分明就是劉仲送給馬奎的那個平安符,怎麽會到了劉暢的手上。


    劉仲也正在疑惑。劉暢拿給他看清楚,問道:“這個平安符是你送給救命恩人馬奎的?”


    “嗯,應該是這個吧?”劉仲翻來覆去的看也有些不確定,畢竟寺廟的平安符跟批發似的賣,長得都一個樣。他的這個平安符是離開京城的前幾天跟著太子去遊玩時經過牛頭寺的時候順手為母妃求的。


    “打開。”劉暢命令。


    劉仲打開拿出裏麵的符紙,不是那種鬼畫符,那上麵的字倒是很整齊,就是一個也不認識,字跡好眼熟,“六舅舅寫的?”劉仲驚呼。


    從客廳後轉出來的沈嘉木惱怒地反駁道:“沒眼力勁的東西,我的字那麽醜麽?”


    劉仲仔細一看,是仿的,不過筆鋒更加秀氣,他想起來了:“應該是我的貼身女官紫苑寫的,她喜歡舅舅的字,所以。。。。。。”紫苑是母妃送給他的,一向忠心耿耿,隻有她和另外一個女官黃槿有機會接觸到自己的貼身衣物。她為什麽要將平安符換掉?她從哪兒學來的這麽奇怪的字體。像漢字又不像,倒像是漢字的一半,但是根本念不出。


    “人呢?”見他也不知道寫的什麽,劉暢一陣失望。


    “死了,第一次碰上刺客的時候就被殺了,她護著我,被長槍貫穿釘在地上的時候,還叫我快走。”劉仲想起那個驚魂夜,仿佛又聽見那些從小服侍他的侍女隨從們驚恐地慘叫,四下裏飛濺的血珠,一個個倒下的人,這些場景已經變成黑白片一樣夜夜在他的夢魘裏徘徊。他的手不由得哆嗦起來。旁邊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他,小小的,溫暖而有力,原來阿奴實在忍不住也湊過來看那字。他反過來抓緊她的手,定下心神,好像有阿奴在,他做噩夢的時候就會變得置身事外,像看阿奴說的那種恐怖電影一樣不會害怕。


    劉暢詫異的看了看阿奴,這個嬌小的吐蕃姑娘難道是阿仲的情人?他現在才發現自己忽略的細節,這個外甥已經十六歲,是個壯實的小夥子了,這幾年流亡生涯讓他身上多了一股草莽之氣,加上臉上那條疤,哪裏像個諸侯王世子,分明是個土匪,居然還看上一個女蠻子。他責怪的看了一眼沈嘉木:“六郎,你怎麽把阿仲教的像個野人似的。”


    沈嘉木向天翻個白眼,這也能怪他?劉家的風水太差,一個個不是榆木腦袋就是一肚子壞水,要不腦滿腸肥,沒看見幾個像樣的。


    一聽見‘野人’兩字,阿奴不樂意了,連忙扯扯劉仲,示意他們回到正題上來。


    劉仲連忙問道:“九皇叔,舅舅,你們認識這種字?”


    眾人搖頭,劉暢心道:蠢材,如果認識我還要找你幹什麽?


    阿奴看了又看,倒像是漢字的偏旁部首,不過按著那種發音根本念不成句。她說會不會是要按方言的發音才能念出來,劉仲垂頭喪氣:“可能,但是我也不知道紫苑是哪兒的人?”


    沈青娘突然插話:“我知道,紫苑應該是瀟湘一帶的人,她很喜歡繡斑竹。”


    劉暢眼睛一亮,連忙下令詢問士兵中是否有瀟湘一帶的人。


    阿奴又拉拉劉仲,示意他問馬奎。劉仲趕忙攔住正往外走的劉暢:“馬奎大叔怎樣了?”可別被他連累了。


    劉暢一挑眉:“那個救過你的馬鍋頭?”


    “是。”


    “沒事,他現在應該在印度,這個荷包是他交給李誌芳的,他是德恒商號的老板的,去年李誌芳最大的一支商隊走緬甸蒲甘(當時緬甸的蒲甘王朝的都城)的時候,連人帶貨都失蹤了,他眼看就要破產,實在沒法就拿著這個來求我接收他的商號,看在他手下救過你的份上,我給了他一個好價錢。”


    劉仲忽然想起那個山南王的小領隊說的話:“原來是你在找我啊。”


    “呃?我找你做什麽?隻要看著沈三郎就能找到你,我費那個勁幹嘛。”劉暢好笑,沈謙一路還遮遮掩掩,他一進四川就被劉暢的人發現了。


    劉仲和阿奴等人同情的看著沈謙,他的臉色鐵青,做螳螂的滋味實在不好,雖然處於食物鏈的第二層。


    隨後的幾日,劉仲和阿奴等人被軟禁起來,一窩子人一個也沒落下,除了李長風和十二,他們去碉門看望李長風的家人。劉仲覺得自己連累了阿奴他們,沮喪不已。


    阿奴無事可做,幹脆哄著他釣池子裏的魚來玩,劉仲本就是個打過就忘沒記性的貨色,心情漸漸好起來。雲丹趁機也湊過來,雖然他眼紅阿奴和劉仲兩人言笑無忌,不過跟著劉仲有個好處,阿奴至少還會跟他說幾句話,畢竟一起玩兒,一句話也不說就太刻意了。


    這些日子雖然不得自由,待遇倒是極好,雲丹那三間草寮子似的領主府跟人家根本沒法比,看得出劉暢是個愛享受的主。每日裏肥羊,雪雞,山麂,野豬。。。。。。碉門的香穀米,青衣江的雅魚,邛崍的文君酒,峨眉山的香橙,瀘定的核桃。。。。。。居然還有海裏的幹貨和醃海魚,看來是專門給沈青娘的。山珍海味流水價從外麵送進來,日日香床軟枕,日上三竿眾人依然高臥,阿奴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這麽享受過。關了半個月,他們都胖了一圈。


    這一日劉暢又來了,他帶了一簍子大閘蟹,阿奴歡呼,劉暢側目。這個吐蕃姑娘真奇怪,居然認識大閘蟹,似乎很愛吃的樣子。她日日帶著麵紗,一來的時候滿頭小辮子,現在又換了漢家女子的裝束,倒看得出是個身材婀娜的小美人,十一娘(沈青娘)當她是個寶貝一樣,對自己的徒弟果兒反而很嚴厲,她跟阿仲和雲丹都很要好,到底他們是什麽關係。他也見過十二的媳婦斐荅等人,不過裝束差異太大,他楞沒將阿奴與她們聯係起來。忽然他想起那個以前救過阿仲敲詐過他的刁鑽小蠻女,但是看裝束又不像。夷人們不同部族的裝束都不一樣,而且是固定的,很少會改裝。但是這些日子阿奴想著法子躲他,有時候不免著了痕跡,劉暢想想又起了疑竇,那時候他問索瑪阿奴是哪個部落的,索瑪也說不清楚,難道她原來是吐蕃人?


    劉暢這裏暗地裏打量,那邊阿奴伸手就去抓螃蟹,劉仲急叫:“阿奴,小心些。”


    阿奴渾然不覺已經泄了底,捏著螃蟹的團臍笑道:“我才不怕,小時候不知道抓了多少,一退潮海灘上到處都是,遠洋漁船回港的時候帶回來的更大,有的都有一個小飯盆那麽大。”她伸出拇指比了比大小,很久沒有見過大海了,“不過海蟹不如河蟹好吃。”


    她什麽時候又到海邊了?劉仲疑惑的看了看她也沒在意,反正阿奴身上奇奇怪怪的多了去,他也習慣了。阿奴將螃蟹湊過來在他眼前晃,張牙舞爪真惡心,劉仲往後一退,他從來不吃這個。


    劉暢忽然心情很好:“阿奴,你也愛吃螃蟹?這是沈家專門從陽澄湖那裏送過來清水大閘蟹的。”


    “陽澄湖大閘蟹?阿仲,你們家真奢侈。”阿奴咋舌,那麽遠要花多少人力物力。


    劉仲聽見皇叔叫出阿奴的名字,知道壞了,連忙將阿奴拉到身後賠笑道:“九叔,阿奴那時候還小,你大人大量,別跟她計較。”


    阿奴嚇了一跳,躲在劉仲身後不敢動,隱約記起好像是劉仲叫了她的名字,她惱得擰了劉仲一把,這廝嘴上沒有把門的,連李長風和雲丹都比他機靈。她眼珠子四處亂轉,劉暢的侍衛大都在門外,這裏不過兩個丫頭,劉暢養尊處優,身手不會比沈嘉木好多少,實在不行,殺人越貨之後再一把火燒了,趁亂逃走就是。養移體,居移氣,她這些年自由自在野慣了,這種養豬一樣的日子雖然舒服,久了卻難受之極。


    劉暢看見兩人表情各異,笑道:“阿仲何必這麽緊張,我怎麽會跟個孩子計較,原來小阿奴也這般大了,索瑪的弟弟俄裏還一直念著你呢。”


    阿奴聽出他沒有殺機,放下心來,見他提到索瑪,奇怪問道:“索瑪姐姐不是跑回娘家了麽?”說完,感覺劉仲手一緊,她後悔自己嘴快,嚇得不敢吭聲。


    劉暢倒是不在意:“既然你來了,我就叫人去接她,她肯定很高興。”


    聽著口氣好像兩人是恩愛夫妻一樣,阿奴哪肯信他,也不回應,扯扯劉仲想走。劉暢見她嚇得像隻小老鼠似的,覺得有趣,道:“既然都認出來了,麵紗摘下來吧,整日戴著不氣悶麽?”


    阿奴遲疑了一下,準備摘麵紗,劉仲忽的抓緊她的手不放,“九叔,她是我的未婚妻。”


    “哦?”劉暢眉頭皺了一下又鬆開,忽然起了惡趣味,沈家那個老匹夫一直皮裏陽秋作壁上觀,要是知道阿仲有了一個吐蕃蠻子老婆,隻怕要氣死。


    劉仲卻是另外一個想法,阿奴越大越漂亮,他們這些日日看習慣的人有時候都忍不住會多看幾眼,這個皇叔雖然不好女色,但是什麽事情都難保萬一,還是先將輩分定下來的好。劉暢畢竟跟著外公學習了幾年,外公很重視禮儀規範,想來他不會對小輩下手才是。


    叔侄兩個各自心腸,這些念頭不過電轉而過,劉暢拿定主意笑道:“那真要恭喜阿仲,什麽時候成親?要不就在這裏,我給你們做主婚人如何?”


    “不行。”劉仲和阿奴異口同聲。


    劉暢笑起來:“可見是有情人了,連說話的口氣都一樣,難道九皇叔不夠資格做你們的主婚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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