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心中有事就睡不著了,見雲丹等人也起來,索性繼續上街去吃中飯加晚飯。


    這次劉仲將他們帶到了樊樓,死裏逃生的狗狗們是再也不敢帶出去了。沒想到橫行吐蕃高原的獒犬,卻在擾擾囔囔的城市中吃了癟。斯密爾不會吃人家給的東西,隻可能是因為好奇地離開了阿奴,然後被人打悶棍或者迷昏了。


    樊樓座落與皇城東華門外的東華門街,是一座東西南北中五座三層的龐大建築,棟與棟之間,層層都有飛橋欄杆,明裏暗裏相通,朱額繡簾,瑰麗宏偉 。


    中秋節就要到了,樊樓前的歡門彩樓(大門樓)簇然一新,花頭畫竿,酒旗招搖,看著花裏胡俏。


    他們在三層點了一個雅閣兒,正好可以看見對麵的汴河遊船和人來人往的州橋。


    點菜的小二叫做“茶飯量酒博士”,阿奴聽著拗口,笑道:“叫酒保或者小二不就得了,簡單又便宜。”


    那博士眼尖,見這群外地來的肥羊牯,幹什麽之前都要覷一眼那個戴帷帽的少女,知道這才是正主。殷勤笑道:“也有人叫小的酒保,不過是個稱呼,貴人叫什麽,小人就是什麽。”


    見他乖覺,眾人笑起來。


    阿奴怕今早經過汴河的時候被人認出,然後再跟令狐文之流的人聯想起來,命令眾人紛紛換上新的漢服,恨不得將雲丹和十二等人的胡子全給剃掉改頭換麵一番,眾人抗議連連,大有要剃胡子就不出門的決絕。阿奴想剃掉容易,萬一下次再發生什麽不可預料的事體,要改裝就困難了,也就罷了。


    她自己也換上一件現賣的雨過天青色的大襟半臂窄袖長羅裙,越發襯得眼如寒星,臉如象牙般瓷白。見到那開口極低的白色抹胸,這回輪到雲丹翻出不知塞在哪的帷帽硬給阿奴扣上,直到那博士點完菜,才讓她摘下來。


    阿奴見劉仲心不在焉,想起這裏就在皇城根兒,又將那博士招進來詢問哪裏可以看見皇宮。


    博士大概見多了想看皇宮的人,眼也不眨地說:“西樓可以看見,但是從那裏可以窺見內宮,所以曆來不許人上去。”


    阿奴才不信這個說詞,既然不讓上,蓋得比皇宮還高做什麽。她拿出一錠金子,說道:“你也看出來了,我們都是外國人,來開封一趟不容易,隻怕今生今世都不會有機會再到這裏,所以想看看大漢的皇宮,回去也好跟族人誇耀一番。”


    博士遲疑了一下,拿起那錠金子說道:“這個我做不了主,得問問老板。”


    阿奴又取下頭發上的雕花象牙櫛,說道:“這個送給你們老板做個見麵禮。”


    這個象牙櫛,阿奴一直以為不過爾爾,她還有各種象牙首飾,但是想想它的來曆,阿奴就覺得磣得慌。剛才梳頭發的時候被阿寶找出來給她插上,說是去大酒樓吃飯要體麵些。結果買衣服的時候,成衣店的老板娘看著她頭上的象牙羨慕不已,說是一把上好的象牙梳可以價值白銀十萬兩。她這把有巴掌大,成色和做工都不錯,想來價值不菲。


    博士咽了咽口水:“這個我不敢收,問明白了再領賞賜也不遲。”


    阿奴很滿意他的態度,示意他趕緊去問。


    阿奴一向是個小氣的,這次居然拿出這麽貴重的東西,劉仲受寵若驚,雲丹酸溜溜地說:“把你的金子看清楚了,不要有劉暢的記號就好。”他明著是提醒,其實是說的阿奴敲詐劉暢兩次,偷雞不著反蝕一把米的事。


    這人專挑別人的紕漏,阿奴別過頭不理他。


    良久,那博士方進來,說是老板答應了,不過僅有一刻鍾的時間,隻能帶兩三個人上去。西樓晚上已經被貴客預定了。


    阿奴問道:“哪位貴客?”


    “大長公主。”博士恭恭敬敬的回答。


    阿奴將那象牙梳子遞給他,他轉身走了,須臾,又回來帶著劉仲,雲丹和阿奴一起走到西樓去。


    劉仲低聲說道:“大長公主永林是皇祖母的大女兒,梁王的大姐。”


    阿奴恍惚憶起劉仲曾經跟她說過這麽個人。


    西樓的三層比大多數皇宮的樓閣都高。這種樓最下一層是高高的台基,實際樓層是四樓。這裏甚至可以越過宮室看見西麵金明池的水麵。


    開封的皇宮逼仄窄小,跟阿奴印象裏的故宮差的很遠。


    劉仲說這裏原來隻是陪都,但是皇帝的一半時間幾乎都在這裏,後來曾經有一位皇帝想擴建,但是附近的百姓都不願意搬遷,最後不了了之。


    阿奴想:“這個皇帝可比某些拆遷辦文明多了,至少人家不用暴力。”


    另外一位博士氣喘籲籲的趕來:“快走,大長公主來了。”


    阿奴等人連忙往另外一邊跑去,隨後聽見有人怒吒:“你們是什麽人,這是什麽地方,阿貓阿狗也能隨便上來?”


    阿奴一轉身,一個頭戴花冠的宮裝少女站在樓梯口,顯然剛剛上來。


    是熟人,阿奴無奈,取下帷帽,微笑道:“蘭英姐姐,多謝你昨晚援手。”


    那蘭英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是阿奴,也不由得笑開:“還得多謝你,今早抓了一批刺客。”


    這個消息炸得阿奴兩腿發軟,雲丹連忙將她扶住。


    幸好蘭英此時轉頭走下樓向主人稟報阿奴也在這裏。


    阿奴低聲道:“現在怎辦?”


    雲丹叫劉仲下去,趕緊吃完回去打探消息,看看是誰落網。


    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傳來,昨晚那個中年美婦出現在對麵的樓梯口。


    蘭英連忙上前叫阿奴參拜,阿奴已經從劉仲那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也隻能裝作不認識,她和雲丹兩人裝作誠惶誠恐的上前行大禮,謝過她昨晚的好意。


    太皇太後華氏帶著一絲疲憊笑道:“謝什麽,要不是你們發現了屍首,我們也抓不到刺客。”


    “真有刺客?是什麽人呢?”阿奴很吃驚,“我還以為蘭英姐姐說笑。”


    見她一副天真無暇的小女兒模樣,也不怎麽她就覺得跟阿奴投緣,華氏的笑容帶上了幾分縱容:“是有,不過是幾隻秋後的蚱蜢。”隨後拉著阿奴走進閣子,“說那些掃興的事情做什麽,我們不如談談別的。你是哪的人呢?”


    阿奴沒問出來想知道的,有些沮喪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有人說我是回鶻人,也有人說我是吐蕃人。”


    華氏笑起來:“糊塗孩子。”她見阿奴黯然神傷的樣子,想起西域連年戰亂,這姑娘搞不好是戰爭遺孤什麽的,也就不好多問。轉而問道:“你這次是跟誰來的?”


    阿奴看了看雲丹,低下頭,心裏開始不耐煩:“什麽太皇太後,就一查戶口的居委會老太太。”從開始知道她的身份,阿奴就對她敬意全消。


    華氏見阿奴垂著頭羞答答的,雲丹又緊盯著她不放,悟道:“原來是一對小情人。”見雲丹雖然穿著漢服,分明是吐蕃人的樣貌,曆年來都有吐蕃部落來朝貢,她還能認得出。見他衣飾華麗,手上脖子上都是碩大的寶石,想來是吐蕃貴族。她笑起來:“害羞什麽,他對你可好?”


    阿奴想了想,撅著嘴道:“剛才還對我挑三揀四,硬逼我戴帽子。”她舉了舉手邊的帷帽。


    華氏大笑:“傻孩子,他那是怕你被別人看見。對了,你們這次來是做什麽的?


    “我們是跟著宗喀王的使團來的,帶了兩隻白虎來賀壽。”


    “哦?那雙胞胎白虎,聽說原來是一對龍鳳胎兄妹的寵物?”


    “嗯,那龍鳳胎就是我和哥哥阿羅。”


    華氏想起昨晚確實有一個回鶻青年,相貌俊朗,想來就是阿奴的哥哥了。兄妹倆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心裏越發喜歡。


    她拉著阿奴又說了一會兒話,一個光彩照人的年輕貴婦走進來,白皙的胸前一條小拇指粗細的嵌紅色碧璽金珠項鏈閃閃發光:“母後,你怎麽提前來了?”


    華氏笑道:“宮裏忙亂,看著心慌就出來,橫豎不過幾步路。”


    想來這位就是永林大長公主了,母女倆都保養的極好,那太皇太後看著不過三十許人,誰能想到她都已經是六十歲的老太太了。阿奴羨慕不已。


    見一個美麗的少女直愣愣地看著自己,永林也不以為杵,問道:“我很好看?”


    阿奴猛點頭,眾人大笑,雲丹在她手上敲了一記。


    華氏笑道:“阿奴天真未泯,你別太拘束她。這裏也沒別人,一起坐著說會子話吧。”


    雲丹隻有連連稱是。


    她又細細問了一些阿奴的情況,阿奴用坎布拉部落的情形應付過去。等告退後走出閣子,阿奴長長的眼睛已經笑眯成了一彎月牙。


    雲丹連連搖頭,這個死要錢的,今天還不把她樂壞了,看來晚上是別想睡了。


    剛才太皇太後問阿奴使了了多少錢,老板才鬆口讓她上來,


    阿奴說一把象牙梳子,華氏命人拿來,看見那把梳子,連永林公主都說樊樓老板欺人太甚,這麽大雕工如此精美的五色象牙梳子起碼值二十幾萬兩銀子。


    阿奴被這個數字驚倒,連忙將梳子送給永林公主,大長公主愣住了:“哎喲,這叫什麽事,我還沒給你見麵禮呢。”


    見阿奴疑惑地歪著頭一片憨然,可愛的不行。永林樂了:“母後,你哪找來的這麽傻的孩子。”


    她將手中的楓葉鑲珍珠赤金鐲,脖子上那條鑲嵌著五塊碧璽的金項鏈,身上掛著的鏤空西番蓮花結掛鏈銀香球,耳朵上的三顆東珠金耳環。。。。。。永林公主差點將自己身上的首飾都剝光了,統統塞進阿奴的手裏,嘴裏猶在抱歉的說道:“跟你換吧,少的錢我待會叫人送府上去。”


    阿奴驚得目瞪口呆,捧著首飾不知所措地看向雲丹,雲丹正想推拒,華氏也取下自己的風頭銜東珠白玉簪,笑道:“今天咱們母女現眼了,身上戴的首飾還不如人家一個小姑娘的一個梳子值錢,阿奴別擔心,明天我還有東西送給你。保證你虧不了。”


    就這樣,阿奴賺了個盆滿缽滿,皇宮大內的這些首飾個個精美絕倫,她覺得比那血淋淋象牙梳子值錢多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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