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仲一開口,吳女官就像中了定身法一樣再也走不動。


    這一頭阿奴示意十二等人隨時警戒。


    那一頭吳女官已然淚如雨下:“仲哥兒,你還活著。”


    劉仲剛才醉酒未醒,雙眼朦朧,不曾細看,再說將近十年未見,吳女官衰老了許多。如此仔細一瞧,他方認出是皇祖母身邊的女官吳尚衣,專門司掌禮儀。她因與母妃有舊,一向對自己關愛有加。劉仲想著也傷感起來:“皇祖母都沒有認出我,倒是吳姑姑。。。。。。”


    吳姑姑問道:“你的臉怎麽啦?”


    劉仲差點實話實說,突然想起阿奴扯的謊,改口道:“路上碰見歹人。”


    阿奴插了一句:“我救起他的時候,他快斷氣啦,臉差點被劈成兩半,胸口還有一刀,被捅了個大窟窿。”


    吳姑姑聞言哭道:“好狠地心。”


    阿奴和劉仲對視一眼,劉仲麵如沉水。阿奴想看來梁王殺兒子的消息後宮裏早就知道了,那位太皇太後是什麽態度呢,真的要殺孫子?


    劉仲艱澀地問道:“皇祖母也知道他要殺我?”


    吳姑姑有些茫然,楞了一下回過神來,劉仲口裏的那個‘他’是指梁王,她搖頭說道:“我不是貼身的尚宮,很少在跟前侍候,太皇太後從來不在我們麵前提這件事,就是有時候會去你住過的景明苑坐一會兒就走。每次都兩眼發紅。”


    劉仲聞言哽咽起來,吳姑姑歎道:“可憐的仲哥兒,現在你打算怎麽辦?”


    劉仲搖搖頭,有些話不能說。


    阿奴忽然問道:“吳姑姑,你是怎麽知道粽子在吐蕃?”


    吳姑姑聞言又捂著嘴哭起來:“仲哥兒忘記了麽?我是紫苑的姑姑,紫苑她。。。。。。”


    劉仲才隱約記起自個的貼身女官紫苑跟吳姑姑是親戚,隻是七年前他還是個貪玩的孩子,整日想著飛雞走狗鬥蟋蟀,哪裏會去記這些小事。


    隻聽得吳姑姑哭訴道:“你們那時候出京城沒幾天,就傳來消息說你們遭了土匪,所有的人都死了,包括你,紫苑和黃槿。 紫苑死的慘,收屍的人說她被一槍釘在地上,活活地,活活地。。。。。。”吳姑姑說不下去,捂著臉哭起來。


    劉仲含淚道:“紫苑是替我擋了那一槍。”


    吳姑姑抹著眼淚咬牙說道:“那歹人連槍都沒拔出來,我覺得奇怪,天子腳下哪來那麽猖狂的匪人,就求了太後告假出宮給紫苑收殮,趁機將曆年來得的賞賜都拿出去換成金銀,求一個同鄉找到當時在現場的仵作打探。那仵作起初不肯說,後來我那同鄉將所有的財物都給了他。他才偷偷說哪裏是什麽土匪。那裏離縣城不遠,縣裏的衙役趕到的也快,歹人雖然跑了,但是滿地的釵環金銀無人收拾,分明是專為殺人而來,又說仲哥兒還活著,現場沒有他的屍骨。沒有兩天,又聽說那天到場的衙役連仵作全死了。我那同鄉嚇得連夜逃回了永州。我害怕的很,不敢多說一句,沒有幾個月,皇上突然駕崩,梁王當了攝政王。我更是小心翼翼,從沒敢在他們麵前露臉。”


    劉仲見吳姑姑一臉惶恐,心下難過。她其實比華氏年紀還小些,已經兩鬢蒼蒼,額頭上都是皺紋,想來是這些年的驚恐憂懼所致。


    吳姑姑繼續說道:“後來我一直留心打探,又不敢靠前接近梁王的那些人,生恐露了行跡,惹來殺身之禍。直到前年,有一次梁王來太後的宮裏,對了,應該叫太皇太後了。”吳姑姑露出一絲諷刺,“他們倆為了一個太尉的位置吵起來,這些年他們經常為了這個那個吵,這可是以前沒有的事。太皇太後想讓華家的人來當太尉,梁王卻自己有主意,母子兩個吵得沸反盈天。梁王氣咻咻的摔門走出來,正好站在我躲的一塊太湖石前麵。隻要他一來,我就會躲的遠一點。他手下的一個人湊過來跟他說了些什麽,我隻恍惚聽見一句,吐蕃,沈家十一娘。他們就走遠了。”


    吳姑姑對劉仲說道:“我記得沈家十一娘是你的小姨,怎會無緣無故的在吐蕃?隻有一個可能,就是你也在那裏。”


    劉仲點頭:“青姨原來是去看望母妃,卻碰上母妃宮裏逃出來的宮人,知道母妃已經薨了,淩波宮的所有宮女都被逼著殉葬,那個宮人因為當時不在宮裏,央一個熟悉的王府侍衛才逃了出來。青姨很擔心,快馬加鞭往長安趕來找我,正好碰上我的車架被人伏擊。她救了我,我們還有舅舅一路被人追殺逃到了吐蕃,後來又被阿奴救了。”


    吳姑姑點頭:“原來如此。”她進來有一會兒了,怕外頭的人等急了起疑,連忙抹幹淨眼淚,阿奴端來溫水給她敷臉,又取了幾樣貴重但是不起眼的首飾塞給她:“吳姑姑,這些東西你拿給外麵的人分了。”


    吳姑姑知道阿奴是為了給她圓謊,感激的一笑,轉身想走。


    阿奴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姑姑,你跟紫苑是一家人,那紫苑會寫一種很奇怪的字,你知道麽?”


    “嗯?”吳姑姑愣了愣,回答說:“知道,那個字還是我教會她的。我們當地有一種隻在女人中間流傳的文字,我們用它來寫信或者刺繡,外人都不認識。當地的男人,就是再親近的男人,他們也不知道。”她想了想,撩起一截衣襟,露出裏麵的一件衣服的袖口,仔細一看那袖口上繡的花紋正是阿奴和劉仲在紙條上見過的字,隻是為了好看,有些勾手勾腳的變了形。


    兩人大喜過望,阿奴寫了一個記得的字,吳姑姑看了一眼說道:“這是樓,樓閣的樓。”


    阿奴連忙說道:“姑姑,紫苑去世前留下了一張紙條,不過誰也看不懂。”吳姑姑沉吟道:“拿出來我看看。”


    兩人犯了難,那日不過匆匆一瞥,再多的字兩人都記不得了。


    最後阿奴說道:“我想法子把紙條找來,這樣吧,太皇太後千秋那日,我們會進宮,到時候你來找我們。”


    吳姑姑點頭應允,宴會的時候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是太皇太後的司禮女官,按規定會同時站在那裏。


    送走吳女官等人,阿奴叫十二十九去找出令狐文的棲身之處,問他那張神秘的紙條在哪裏?他是否記得紙條上的字?順便把阿寶帶回來。


    十二一去像是石沉大海,等了幾天,都沒有消息,劉仲等人焦躁的坐立不安。


    轉眼到了太皇太後的生辰這天,天沒亮宮裏專門派了車來接他們,阿奴無法,隻有跟雲丹、阿羅帶著白虎先走再說。劉仲則跟著烏察這個使臣進宮朝賀。


    壽宴並不在皇宮中舉行,而是在城西金明池畔的瓊林苑。


    太皇太後要先在皇宮內的大慶殿裏接受百官和外國使節的朝賀,隨後才擺駕瓊林苑。阿奴等人要先到那裏等候。


    路上滿是車駕,交通堵塞,擠擠挨挨,天光大亮了才走了一半的路。最後還被指揮空出了路中間的車馬道。


    金色的秋陽中,寬闊的禦街上,人頭攢動,個個引頸翹望。


    一隊隊為上壽活動而表演的女童從皇宮裏出來,她們是四百餘個容豔超人的妙齡女童。一個個青春年少,都是描眉畫黛,尖尖的臉,細細的眼,彎彎的眉,薄薄的唇。頭戴花冠,或紮仙人髻,或卷曲花腳襆頭,或著紅黃生色銷金錦繡衣。她們像穿行在春風的楊柳,纖腰款搖,碎步輕移,紅黛相媚,顧盼生輝。隨後她們躍上高頭大馬,禦街馳驟,競逞華麗。許多青春少年,豪俊小子,從一睹女童風采為快的市民行列裏躍出,如追逐花蜜的蜂兒,緊隨其後。這些平日桀傲不馴的後生,搶著向女童們送寶具,獻果酒,大獻殷勤。


    阿奴還聽見路人對她們的首飾,發髻,頭冠,衣服,鞋子品頭論足,原來這些女伎還領導服飾潮流。


    阿奴豔羨:“這般狂放,真是少見。”


    雲丹哈哈一笑,從車旁一個經過的賣花女童那裏拿過花籃,隨手給了那女童一錠銀子,女童笑開了懷。


    旁邊一隻纖纖細手突兀地伸過來搶走一枝芙蓉,一個女聲說道:“剛才我看見那穿鵝黃色衫子的頭上就戴這種顏色的芙蓉。”


    另外一個拚命拉她:“你搶了人家買的東西。”


    “呃?”一個梳著高髻的年輕女子看過來,那朵芙蓉已經斜斜地插在她頭上。


    阿奴和雲丹撩著車簾,笑嘻嘻地看著她,阿奴笑道:“送給你啦。”


    見是一個美麗的異族少女和大胡子胡人叔叔,那女子尷尬無比,臉紅的快滴血。


    阿奴檢查了一下,花籃裏的花已經賣了一半,還有幾隻玉簪,芙蓉,蘭花,睡蓮,玫瑰。她有些鬱卒,第一次收到的花卻是雲丹這個混球送的。


    雲丹促狹的拿出那朵最大的白色睡蓮往阿奴頭上正正一插。


    阿羅笑道:“蠻好看的。”


    阿奴取了下來:“頂著這麽大朵,路都不會走了。你看那些男子頭上都有插花,阿哥,你好容易留長了頭發,跟我插一樣的吧。”


    她拿起一枝白色玉簪花給阿羅簪上,順手給自己也插了一枝。今天他倆的衣服是定做的,阿奴梳著回鶻髻,素絹高腰裙,小袖衫,裙子上垂著玉環綬,一抹紅地團繅寶藍朱雀紋圍腰,外罩朱砂紅大袖羅衫,腳下笏頭履,看著亭亭玉立。阿羅的回鶻男子袍服也是一樣的朱砂紅。


    而雲丹就是標準的吐蕃貴族的打扮,全身上下都是珠寶,光戒指就戴了五個。阿奴算了一下,比她的那把梳子還值錢,這人也不怕路上被人偷拽一個走。


    阿奴在他的耳邊也插了一朵大芙蓉,不準他摘下來,三人嘻嘻哈哈,直到午時,他們才到了瓊林苑,中間阿奴等人還跑到附近的酒樓裏吃了頓飯,順便解決生理問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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