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惜在阿羅的掩護下溜進阿奴小院的時候已是半夜,她突然退後幾步,抬頭看了看院外的牌匾,牌匾上已經換了名字,黑暗中依然清晰可辨——槿苑。


    “兒子不算數?”寒風從院子旁的夾道呼嘯而過,趙惜凍得合掌哈了口熱氣,心中嘀咕,夕洛也住在同一個院子裏,這待遇?好像不是一個娘生的似的。


    阿奴產後性情大變,不愛理人,整日裏隻對著女兒嘀嘀咕咕,兒子基本被忽略,更不要說那兩位新出爐的父親。連吃了幾次閉門羹的劉仲無奈地將趙惜請來。


    剛揭開簾子,一股熱氣夾雜著濃濃的奶騷味撲麵而來,趙惜哪聞過這個,連忙往外伸了伸頭,喘了口大氣,才轉頭進屋。


    裏屋隻點著一根小蠟燭,阿奴懶洋洋地靠在暗影裏,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看小女兒的睡態。


    趙惜一進門就吐槽:“看你那什麽樣,幾個月了肚子還挺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沒生呢。”


    這招沒效,自從生了孩子,阿奴對外界的感知力大大降低,壓根不接她的話。學好三年,學壞三天,不過三個月,她已經邋遢習慣了,要不是還有青霜那些侍女,隻怕她日日蓬頭垢麵。


    見她無動於衷,趙惜氣結:“這是怎麽說,巴巴地把那兩男人弄來就晾在那裏。”遲早紅杏出牆。


    阿奴眼皮也沒抬:“愛誰誰吧,我累了,再也不想看見他們。”


    這可嚴重了,難怪劉仲臉色難看成那樣。趙惜皺眉:“你可不是半途而廢的人,怎麽如今。。。。。。”像換了個人似的。


    小夕槿在睡夢中忽然“咯咯咯”地笑起來,手揮了揮,繼續睡。阿奴微笑起來,對著女兒輕聲悄語:“小槿,告訴阿媽,夢到什麽好事啦?”


    “還不會說話呢。”趙惜翻個白眼。


    “所以天天跟她說啊,總有一天會叫我阿媽的。”阿奴一臉溺愛。


    “就是為了兩孩子,你也得對他們父親好點啊。”趙惜找到突破口,“我聽阿羅說,夕槿和夕洛的父親不同?”一胎孩子兩父親,真是個強人。趙惜第一時間聽說的時候,隻能想到一句。這姑娘自從第一次見麵就每每給她驚奇,跟在她身邊看戲般熱鬧無窮。如今生個孩子也不同凡響,據說還是剖腹生的,母子均安。街頭巷尾都傳遍了。


    “我胡說的。”阿奴一口否認,“現在他們誰也不像。”


    趙惜驚得靈魂出竅:“那兩王爺你也敢騙?”


    “那又怎樣?”阿奴秀美的臉上帶著股戾氣,看著怪異莫名,“要不是他們,孩子至於受這麽大罪?”小槿也不會連手都短了一截,她心痛得摸了摸女兒的小繈褓。


    “那孩子姓什麽?”


    一句話把阿奴問住了,雲丹已經被賜姓劉,兒子好說,不管是姓劉還是姓察雅。她發現女兒要是姓劉,得叫劉夕槿,跟劉瑾差不多,那可是個禍國殃民的死太監。她不想改名,那隻有改姓了:“明月太長了,阿依也怪怪的,就姓明吧,叫明夕槿,或者跟阿岩姓也行,納達夕槿聽著也順。”


    “為什麽不姓劉?”趙惜又不認識劉瑾,大惑不解


    “劉夕槿難聽。”


    “聽著還行啊,你為什麽用木槿花做名字?‘風露淒淒秋景繁,可憐榮落在朝昏’。那花還有個名字,叫做‘朝開暮落’,不吉利的很。”


    “詩經裏‘有女同車,顏如舜華,有女同行,顏如舜英’。舜不就是木槿?這花還有一個名字叫‘無窮花’,又說它有‘日新之德’, 它於夏秋季開花,朝發暮落,日日不絕,似乎無窮無盡。小槿出生那天,外麵的重瓣紫花木槿就開得蓬蓬勃勃。李白《詠槿》裏不是有‘園花笑芳年,池草豔春色。猶不如槿花,嬋娟玉階側’。 聽聽,比草還好養活。我才取了這麽個名。”阿奴耐心解釋。


    “那小梁王怎辦?”趙惜愣住了,沒人家親爹什麽事嗎?她第一次覺得劉仲蠻可憐的。


    “關他什麽事?”阿奴不以為然。


    聽她言語之中滿是怨憤,趙惜自己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不要說生孩子,連跟男人體液交流的機會都沒有,實在體會不出阿奴那股奇怪的情緒。其實放到現在,眾人一看就明白,阿奴產前情緒波動劇烈,孩子出生後沒了一截手骨對她打擊過大,已經得了產後憂鬱症。


    “傻子。”趙惜不明白歸不明白,但是該勸的還得勸。他們聽風堂還要靠著阿奴的資金運轉呢,這死丫頭要是突然看破紅塵,帶兩孩子往吐蕃腹地一跑,據說她老家就在那裏麵。那大家都要玩完,更別提那兩個已經快抓狂的男人。


    “咳。”阿奴在趙惜麵前並沒有隱私,全身按摩都做過了。她揭開襖子:“你仔細看看,哪個男人看見這個會不害怕的?”


    趙惜看過她以前的圓肚子,那妊娠紋沿著肚臍眼擴散,整個肚皮像個花豹似的。那時候肚子擴張過度,如今孩子一生,肌肉和皮膚收縮起來,那些妊娠紋竟然層層疊疊皺巴巴地壘成了一堆花花的贅肉,加上手術縫的那道蜈蚣疤,昏暗的燭光下看著分外可怖。


    阿奴眼角淚光盈盈:“你也說我肚子大了,如今不要說別人,我自己都不敢看。”她覺得自己作為女人的那部分功能似乎一瞬間統統報廢了。


    趙惜哪見過這個,一時間也傻眼了,尋思半晌:“別急,我找人想想法子,你自己勤快些,別整天貓在屋子裏抱怨天抱怨地的。早起練練劍,跳跳舞什麽的,先把腰收起來,總會有法子的,滿大街姑娘媳婦子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就你矯情。你不要男人,那兩孩子還要父親呢。你既然當初費盡心思想把他們都抓在手心裏,如今一不順心就想一拍兩散?不是也恨你母親不要你,如今怎得又走她的老路?別讓小槿他們長大後怨恨你。”


    一席話說得阿奴把頭埋在被子裏嚎啕大哭,趙惜頓時手足無措。母親壓抑的哭聲最終還是驚動了兩個熟睡地小家夥,隻見他們小嘴一扁,手舞足蹈跟著嗚哇嗚哇的哭開了,一時間熱鬧非凡,趙惜急得滿頭大汗。


    院子的侍女們早得了吩咐不準出來。聽著孩子快哭啞了,等在外麵的劉仲和阿羅不顧阿奴會責罵,硬著頭皮踅進來,隻見兩個女人抱著孩子轉磨似的哄個不停。趙惜第一次抱孩子,覺得跟小時候摸到的那隻小兔子似的,手掌下活跳跳熱乎乎的小生命柔軟得讓人心生恐懼。


    她抱著孩子跟捧著聖旨似的緊張小心,小家夥們一點也不領她的情,繼續哭嚎得快昏死過去。見劉仲進來,驚慌失措的趙惜把孩子往他懷裏一塞拉著阿羅逃也似地跑了。


    最後還是阿奴湊到小屁股邊上聞了聞,原來兩個都尿了。


    趙惜來過之後,她情緒好起來,漸漸地肯出來走動,早起練練劍什麽的,也肯跟劉仲和雲丹說說話。


    大年三十那天,沈青娘到了。


    她早得了沈謙傳來的消息,看了看小夕槿的手,安慰阿奴道:“不怕,就算她什麽本事也沒有,日後堂堂梁王的郡主,也沒人敢低看她一眼,隻是咱們自己得把孩子教好才是,別溺愛的過了。你放心,我也不回去了,就跟著你跟阿仲過日子吧。”


    阿奴抱著她的腰又哭得昏天黑地。


    沈青娘心裏發酸,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環顧眾人:“小夕槿手是少了一截,按我們福建人的說法,那是替咱們全家擋災去了,為了保全家平安,孩子才會落下殘疾,不管外人怎麽說,咱們自己人要心存感激,待這孩子要像個正常人一樣,別用那種歧視的眼光看她。”


    眾人還是頭一回聽過這種說法,都愣住了。


    劉仲連忙說道:“青姨,那是我孩子,我會疼她。”他轉向阿奴給她一顆定心丸:“你放心。”


    阿奴埋著頭不理他。


    大年初一的時候,皇帝冊封郡主世子的聖旨到了。皇後方綺又為他生了個兒子叫劉鐵,比夕洛夕槿大兩歲。對劉仲這個堂弟的婚姻,他徹底死了插手的心。這次又是那個填空聖旨,皇帝還不知道孩子的名字,這次連父親的名字都是空著的。


    劉仲最後依著阿奴在冊封梁王郡主的聖旨上填上“明夕槿”三字,在懷化郡王世子的那封聖旨上填上“劉夕洛”。


    從此阿依族人在中原走動全部姓‘明’。


    雲丹和羅桑笑得合不攏嘴,劉暢氣的倒仰,這不成了倒插門?他指著劉仲的額頭痛罵一頓,甩手回碧雲寺去了。


    這邊趙惜一得了外頭去妊娠紋的方子,就叫阿奴回醉月樓後麵的大宅子去試一試。也不知道是趙惜的法子,還是阿奴在沈青娘的指導下開始每日勤練劍術起了作用,笠年桃花盛開的時候,她的腰腹收下來了,妊娠紋開始變成銀色的,隻有那道疤依然顯眼。她臉上笑容增多,經常帶著兩孩子四處走動。雲丹眼看自己就要回去,阿奴這裏一點準信也沒有,他想把夕洛抱回去給阿爸和阿媽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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